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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輯
八犯玉交枝·雨中梔子
霓彩燈瓊,珍珠雨幔,生命拆如紙折。白襯衣翻棱角袖,襲我一身澄澈。怎奈風住塵香,詩骨難禁,孑然慵世於緣說。向眾裏風流處,那般情熱。
來往客路擦肩,人行我定,置之旁物虛設。蓄勢待發還自縛?待何時、破繭成蝶。想如此、平常些許,意存高遠不深涉。盡日把、閑愁拋卻,視生死如脫。
義烏的五月,是個多雨的季節,即便雨滴像珍珠般串接成簾,都遮擋不住義烏這個不夜城的本真,五彩繽紛的霓虹,染色的雨珠灑落在我窗前的梔子花上。潔白的梔子花,如我此刻身著的白襯衫,挽起的衣袖和翻開的衣領,棱角分明,與沉浸在大雨之中的不夜城形成鮮明對比。似乎美麗與脆弱一直成正比,看梔子花蕾漸拆,一朵朵鮮活的生命綻放出富有層次感的如同紙折的花瓣,在風雨中顯得柔弱不堪。
賞析
詩歌合為事而作,詞之價值與否,在於其能否言事、能否於字外留白及教人認知,這才是詞人魂脈所在。本詞是作者寓居義烏的現實感受,屬文字裏程中再登階梯之作,與前期的清麗相比,帶有更多對生活的體悟與探求,氣韻更為蘊藉綿長。
詞首對雨水如珠簾卻仍舊燈火輝煌城市夜景的描摹,為思維發散創造出一種理所當然的環境。以至於下句雖急速跳躍到對梔子花瓣翻折如白襯衣袖的描寫,也並未顯得突兀。作者由狂雨中易受摧折的梔子聯想到現實環境對自我精神的影響,感歎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脆弱,悵惘清骨如梔子之香能否經得住現實的侵襲,而後發出人生如旅、來往皆客的慨歎。其間對停滯不前的幾度迷茫幾多思量,將個人體驗普遍化,使得讀者與作者在空間上同頻共振。而後以自問自答的形式不斷求索探證,在趨於大勢與秉持自我品質之間進行選擇並堅定信念,更顯得一脈相續。
全詞用筆開合跌宕,選詞暢白而內容編排幽深嫻熟,更兼末尾所表現的對待現實的曠達,頗有東坡“後赤壁賦”之風,令人讀之不緊拍節相和。
(曾芮)
浣溪沙·青尺之思
青尺蛾飛三兩丈,泊為滄海萍為障,明鏡身心空念想。
如今麵孔模糊樣,曾是想忘猶未忘,卸下枕邊堆紙上。
我就是那隻無力的青尺蛾,承載著我們的愛情,卻飛不過滄海和湖泊,每一朵綠萍都是蒙住我心智的魔,唯有對著水中的倒影審視自我,我是愛情途中的迷失者,對你的念想,在鏡中折射……
賞析
對於相思而言,最諷刺的莫過於,再也想不起那個曾經想忘都忘不掉的人,如今無論你怎麼努力去回憶,都隻是一張模糊的麵孔,看不清五官。這種遺忘,好像是大腦潛意識中的自我保護,屏蔽了有關他的記憶。
這是我讀完這首詞後的感慨。可在我最初讀這首詞時,卻感覺十分奇怪,絲毫看不出這是經過“詩詞”這種藝術形式而修飾過的語句,與毛澤東所說:“詩要用形象思維,不能如散文般那樣直說……”完全相違。這首《浣溪沙》幾乎失去了抒情詞應有的含蓄與婉約,尤其下闋“如今麵孔模糊樣,曾是想忘猶未忘,卸下枕邊堆紙上”。不加以任何修飾手法,完全口語直說。
但想到“存在即是合理”,作者既然會這麼寫,定然有他的用意,換個角度,必定能找到使它合理的“理由”。青尺蛾也叫青尺蝶,都說“蝴蝶飛不過滄海”,作者以青尺蛾喻己,如負愛情重擔的蝴蝶飛不過滄海的無力與無奈。全詞開宗明義,表現主人公為著心之所往的愛情全力奔赴,而終究衝不破殘酷現實的重重障礙,到底是浮萍為魔障,還是什麼,以至於自我封閉心防的無力與悲哀。
下闕之所以直白如口語,是為了更加突出情感的強烈與露骨,此般不加修飾的語言,才足以還原情感的本真,正因為未經雕琢的粗純,才是原汁原味的。本篇與作者的《蝶戀花 答以寂寞》為同期所作,同樣是能體會到作者既為熱血男兒,有愛就敢大聲說出來的坦率和毫不掩藏。“模糊樣”看似極度諷刺,曾無論如何都不能忘卻的,如今卻隻剩下模糊不堪的麵容,是否真的忘記,還是刻意假喻,是旁人無從考證的。一今一昔,一實一虛,強烈的反差使矛盾達到白熱化。事實上恰恰是因為感情越漸銘心,有著“不能承受之重”,使得趨利避害的本性潛意識做出自我保護而關閉痛覺神經故意忘卻,才產生的結果。相思已然成屙,諷刺的表麵在是盡結於一“空”字的絕望喑啞。這裏作者並不直陳其痛,而以事實的跨度來表現,無處不可窺探主人公內心的矛盾痛苦,極富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