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與君一曲白頭吟(1 / 3)

“娘娘,等下入了建璋殿,要小心些才是。”在前麵領路的劉敏忐忑不安地提醒著,這麼些年來,皇上每一次的怒氣幾乎都是由皇後平息的,隻是這一次,似乎是衝著皇後來的。

皇後一怔,微微一笑,“建璋殿裏還有誰?”

“還有皇太子殿下。”

皇後點點頭,“我知道了。”

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天空,轉眼間就到了繼元十四年,她入宮與他做夫妻也有十載了,時間這樣的快,又這樣的慢。

她步入建璋殿的時候,皇太子齊毓已經不在了,隻有皇帝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龍椅之上,她屈膝行禮,“給皇上請安。”

皇帝看著眼前的女人,她一身絳紅色對襟宮裝,上麵以金絲繡著朵朵祥雲,光陰並沒有奪去她的美麗,卻給了她成熟的韻味。

他憶起很多年前,那時的桃花開得很好,她穿一件紫粉色的長裙,頭上插著金色的流蘇,桃花片片紛飛,落在她的發上,她的衣上,她整個人像入了畫,卻比畫更多了幾分靈韻。

當時他覺得她很美,那時他還沒有意識到,她那時的美,在今後的日子裏會被他頻繁地憶起,細細咀嚼,有時讓他喜,有時讓他傷。

“嵐兒,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和你奉父皇母後之命,前往落霞山,名為公差,卻實為培養感情,那時你在桃花樹下吹簫,是想到了什麼所以落淚呢?”

皇後沉默了一會兒,“那麼許多年前的事情,臣妾記不太清了。”

是嗎?

原來對於他刻骨銘心的記憶,對於她來說,卻早已經被遺忘在不堪人知的角落。

“你那時真美啊,你叫我齊瀟,從來沒有女人敢那樣直接稱呼我的名諱,當時我想,這個女人大膽得愚蠢,你還和我說了那麼多的話,當時你說也許你這一輩子隻有勇氣說那麼一次,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聽你說真心話。當時我發現你和別的女人是不一樣的,別的女人一旦入了宮,身上就著了痕跡,宮中女人的痕跡,我的母後是那樣,晨妃也是那樣,可是你不是,你還像一塊璞玉,自然的靈動和美麗。”

“是嗎?”皇後淡淡地反問,宮中的歲月最催人老,到如今,他們都隻能回憶過往的美好,可是過往也曾美好過嗎?當時的她,卻是心痛如絞的啊!

皇帝伸出手,“嵐兒,你過來,坐到我身邊來。”

皇後遲疑一下,然後走過去,順從地坐在皇帝懷裏。

皇帝挑起她的下顎,靜靜地看著她的容顏,“你還是這樣的美,可是嵐兒,你也終於成了宮中的女人了嗎?”

皇後芙蓉一般的臉綻開笑容,“皇上,臣妾在宮中已經住了十年,已經是資曆很老的,宮中的女人了。”

皇帝的心頭像有什麼“嘩”地碎了,他低下頭,以額抵住她的,“你要的,我都願意給你,如果你要李賢妃的命,我會雙手將她的腦袋送給你,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是你動的手?”

皇後的手臂纏上皇帝的頸項,“皇上,你明明比臣妾更清楚,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後宮,卻是女人的後宮,這一點,無論是皇帝的後宮,還是平民百姓的三妻四妾,都是一樣的。”

“可是我隻想要你一個,記得你初入宮的時候我說的嗎?我可以為了你讓後宮的所有女人和孩子都消失,是你不願意的啊!”

皇後搖搖頭,苦笑一下,“皇上,後宮中的那些女人,每一個都出身世閥之家,你真的可以那樣做嗎?即使當年你可以,現如今你可以嗎?”

當年的齊瀟已入了魔障,恨不能全世界都跟隨他一起毀滅,他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又何況其他,可是如今呢?如今漸漸走出魔障的齊瀟,是皇帝,是男人,現在的他還可以嗎?

皇帝緊緊抱著她的身體,用力地喘息,“嵐兒,我可以的,我可以為你做到的。”

皇後悲哀地笑了起來,“可是我怕,我怕沾染上那些血腥,我自認並不是善良的女人,但要那些人因我而死,我做不到,齊瀟,唐嵐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殺戮。”

“那為什麼……”

“我說過我不是善良的女人,所以當別人欺上來的時候,我不會再沉默。我已經知道在宮裏自作清高是活不長的,而我已經不敢死,也不想死了,我想陪著你到老,很多年後,我會在這建璋宮裏為你端湯送藥,看著你花白的頭發,和你講我曾經看過的話本子裏書生和小姐私奔的故事,然後看著你永遠地閉上眼睛,那就是我一生的圓滿。為此,我會好好活著,活得比你久,活得比你長,不會讓你再嚐試失去唐嵐的痛苦,”她親吻他的唇,“我以這種方式愛你。”

“嵐兒……”

“因為我對疏兒的喜愛,疏兒差點墜水而死,琉兒被毒殺,梁淑妃至今神誌不清,秦德妃為了將疏兒托付給我,代人受過,上吊身亡。皇上,他們是你的妻兒,你痛不痛?可是我很痛啊,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覬覦過太子的位置,可是李賢妃不信啊,她沒有了帝王的寵愛,唯有的隻有一個皇長子,怎麼敢冒這個險呢?那麼我又怎麼可以放過她呢?女人和女人之間,是不能互相理解的,因為我們都了解女人的劣根性。”

“你可以告訴我,我不需要你任何證據,我信你。”

皇後笑了起來,她晳白的手指一點點劃過他的輪廓,他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可是依舊這麼英俊,“英勇的將士以死在沙場,馬革裹屍為榮,而宮裏高貴的女人,應當死在女人的手段裏才是死得其所。”

“嵐兒……”

她說的都對,可是他卻失去了他的語言。

清晨回到鳳藻宮的時候,皇太子齊毓跪在門外,脊背挺得筆直,他發上還有夜露,皇後走近他,覺得有些累,她屈膝坐在地上與他對視,“你在幹什麼?”

齊毓的唇抿得很緊,“請母後責罰。”

皇後看著這個男孩,忽然笑了。

齊毓眸中露出不解。

皇後道:“你知道嗎?在我們唐家,十二歲的男孩子每天清晨都會被叔伯的竹條抽起來練功,有基本的武功要練,有家規要背,有毒草毒物要學著識別,還要記清藥劑的搭配分量等等等等,這些東西很多很雜,所以大家有時會冒著被抽的危險也要偷溜出去玩的。”

“是嗎?”

“是啊,我想你要學習的東西也有很多吧!”皇後看著遠處延綿不斷的宮瓦,“看起來擁有了天下和江山,其實能涉足的,卻隻有這金碧輝煌的宮宇,你看,我和你現在真正占據的地方,也不過這麼一小片罷了。”

繼元十五年,素來平靜的後宮開始流出傳言,皇後之所以能被皇上專寵十餘年,是因為皇後每日都會服一碗美容養顏滋補的方子,據說這方子女人服下後會越變越嬌美,肌膚晳白嫩滑,身體散發若有似無的異香,沒有男人能抵抗得了這種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