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急急地在身上尋找,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換了衣服,奶媽見她一臉焦慮,便問道:“小姐,你找什麼?”
“我的錦囊!我係在腰上的那個錦囊呢?”
奶媽從她枕下取出錦囊:“是這個嗎?”
一把奪過,趕緊打開來看,翡翠鳴笛還在,心在放下的同時,悲傷又湧了上來。抬頭正好可見對麵妝台上的銅鏡,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克製情緒成了很困難的一件事,所有的心思都泄露在臉上,每個表情都可以看得很清晰。
紀柔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見臉上的肌膚在指下起了層層變化,變得完全陌生。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奶媽被她的表情嚇到,連忙推她。
“我沒事。”說著起身下床,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小丫鬟紋兒捧著水盆走進來,“小姐,你起來啦?”
紀柔荑怔怔地望著她,難道不隻奶娘,所有的仆人都回來了嗎?剛想到這,窗外傳來一陣讀書聲,她朝聲音的來源處看去,東牆那邊,正是書院。
“小姐,你可是遇到貴人啦!前天有人送了銀子到我家,說是讓我回這來伺候小姐,我剛一進門,就看見紋兒她們也都回來了,還不止這些,那關了許久的書院又重新開了,據說是請了好幾名頗有地位的先生來教學子們讀書呢!”
“貴人?”紀柔荑喃喃,“那他人呢?”
“呦,這老奴可就不知道了,那人是誰,小姐心裏該有底吧?”
紀柔荑梳洗更衣走出屋子,徑自到了書院,院內書生一見到她便都放下書圍了上來。領頭的還是周顯,他一臉愧疚地說道:“師妹,你的事我們都聽說了,周顯以前錯怪了你,向你賠罪了!”說著就欲下跪。
紀柔荑連忙扶住他道:“師哥,這是怎麼回事?”
“唉,師妹,原來你早有為恩師複仇的計劃,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們呢,害得我們擔心了那麼久,還冤枉了你。現在好了,恩師大仇得報,陸尚豪那家夥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書院也重新開起來了。師妹,你做得很好,恩師在天之靈,必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紀柔荑雖不清楚她昏迷的這幾天內風寄晚究竟做了些什麼,使得一切都恢複到了從前的樣子,料想得到,他必定是將所有的功勞都推到了她的身上,使眾人對她的誤會冰消瓦解。
然而風寄晚不會知道,她要的根本不是這些。又或許是明明知道,但故作不知罷。
一時間心中涼涼,冷如寒霜。
“小姐,有位公子來找你,現在客廳相候。”紋兒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她的心卻起了漣漪。紀柔荑連忙轉身往回走,掀簾而入的前一刻還是緊張不安,後一秒頓時靜了下來,驚道:“十五阿哥……怎麼會是你?”
永琰微微一笑,“你好像有點失望,看來我不是你要等的那個人。”
本想否認,但又覺得沒有必要,紀柔荑輕一揚眉,沒有回答。
“你的氣色好多了,那天晚上……我真的很擔心。”
“多謝十五阿哥關心。”
永琰走了幾步,並不因她的冷淡氣餒,柔聲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想邀請你一起出遊的。”
“出遊?”紀柔荑有些詫異。
永琰一笑,推開窗子,陽光頓時泄了一室,“是啊,你有沒有留意到,春天已經來了。”
被他這麼一說,紀柔荑才發現外間庭院中,真的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意,原來不知不覺中就已三月了。
“我知道城郊有處風景名勝,你臉色蒼白,身體荏弱,正應該多出去走動走動才好。馬車就在外麵等候著,我們走吧。”
“十五阿哥,我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請你把我當作偶遇的姑娘,隨即忘了吧。”
永琰的臉色一暗,歎道:“如果能忘,我今天就不會來。正如你執著於相忘,我執著於相識。”
紀柔荑因他最後一句話而心裏“咯噔”了一下,她凝望著永琰的眼睛,這個男人是認真的。那麼,去吧,她太寂寞,一個人待著隻會促使這種寂寞更加濃厚。如果有個人可以分她的心,可以讓她不要想起一些不願意想到的東西,為什麼不去?
也許永琰說得對,她的確是執著於相忘,然而想忘記的對象,卻不是他。
一時的決定竟完全改變了她此後的生活,卻是紀柔荑萬萬想不到的。
每隔三五天,永琰就會駕車來接她出遊,有好事者打聽出了他的身份,頓時謠言就紛紛傳開了。
都說紀家的女兒好手段,竟然得到了十五皇子的垂青,難怪一聲不響就能為父親報了仇,還拿回了房子恢複了書院,都因有這麼個大靠山在後麵支持。再閑言閑語一些,便各自猜度著十五皇子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滿漢不是不許通婚,但以他那麼高貴的身份,是絕對不可能娶她為妻了,可瞧這些日子皇子來接她時的樣子,又像是癡迷得很,那麼當個側福晉肯定沒什麼問題。
這些流言傳的多了,巴結者、嫉妒者、羨慕者、憎恨者皆而有之,各個留著眼睛瞅紀府,會有怎樣的結局。
一次連小丫鬟紋兒都問她:“小姐,你會嫁給十五阿哥嗎?”
當時她正在梳頭,手中木梳突然蹦掉了一根齒,嚇得紋兒不敢再問。
她們都怕她,怕到沒有心思去了解她。紀柔荑有些悲哀地想著。
“我為什麼要嫁給他?”
“這個……”紋兒怯生生地回答,“十五阿哥對小姐好啊,連我都看的出來,他好喜歡好喜歡小姐的,小姐真是有福氣。”
紀柔荑淡淡地一笑,沒再說話。原來想要被她們所了解,也是那麼困難,人與人之間的想法,為什麼會差那麼多?
現在從她表麵上看來的確風光無限,可誰會知道風光背後的故事?有時候她都懷疑,這種局麵是不是永琰故意造就的,以世俗目光來製約她,逼得她不得不就範,乖乖成為他的獵物。
其實也是多慮了,他不會是玩弄這種把戲的人,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也看出永琰不同於其他的皇子,甚至不同於他的弟弟十七阿哥永瞞。雖然據說這兩位都是最有希望的皇位繼承人,都有著俊雅的外表和斯文的舉止,然而永琰的眼睛畢竟是比永瞞多了幾分莊重和厚道。
他並非不聰明,但不喜歡耍心計,待人誠懇,若他為帝,必定會是一代賢君吧?可是……風寄晚幫的卻是他弟弟……
一想到風寄晚,心情無可抑製地低落。自她回家以來,就再也沒有他的任何音信,難道真的是事情已完,自此兩兩相忘?
靜立婆娑梅下,紀柔荑把玩著手中的翡翠鳴笛,喃喃地說道:“水落,你知不知道你的主人現在在幹什麼?”
紀柔荑停了一下,輕輕地道:“我,在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