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停在了門外的位置,眼中一抹清冽之色。
趕得很巧,太子恰好在此時也歸來了。
他想必已經得過了稟報,所以此時此地看到她,他的臉上也沒有露出詫異之色。
隻是與她的清冷目光相遇,讓他下意識停下了腳步,未再進到房中來。
玉致微微一揚唇角,什麼話也沒說,舉步踏出房間去,走過他身邊。
身後終於傳來了他略帶歉然的聲音:“玉致……”
玉致冷冷一笑。
她以質責的態度恭候他,可是他真不應該理所當然就回了她一副愧疚的態度。其實她的任性並無多少立場,他又何須這樣縱容呢?難道不知道這樣做,隻會讓她心裏覺得更委屈更難過嗎?
就像世俗夫妻那樣,他大可以理直氣壯地去擁有別的女人。
玉致沒有回頭,轉過回廊,離開了。
百合離去之前,偷偷稟道:“皇後娘娘宣小姐覲見。”
太子的臉色驀地一沉。
錦和宮中的人,也基本都是母親那邊的人,所以她會在第一時間得知這邊發生的一切,並不奇怪。
他是擔心這件事母後如果插手進來,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而已。
近中午的時候,宮人那邊傳來消息,說玉致姑娘已經從皇後娘娘那裏回來了。
太子聽完稟報,問:“蘇姑娘此刻是否已經回房?”
“回殿下,奴婢出來的時候,看到蘇姑娘已經睡去了。”
她一夜未眠,早上見時臉色已是十分的蒼白,是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過之前還是一副山雨欲來的局麵,也不知母後對她說了些什麼,竟然讓她回來之後表現得如此平靜。
他沉吟片刻,吩咐下去:“去膳房熬些滋補的湯,等蘇姑娘醒了就給她送過去。”
婢女得了命令離開,他亦是隨後起了身出門,往後宮裏去。
從後宮回來,他踏進門就詢問“冬暖閣”那邊的情況。
“蘇姑娘是否醒來?”
婢女回道:“蘇姑娘已經起了,殿下吩咐熬的湯奴婢也已經送過去了。”
太子頓了一下,問:“那她都喝下了嗎?”
“全都喝了,還讓奴婢轉達她對殿下的感謝。”
沒有摔碗,而是選擇用這樣一副平靜和善的態度來應對。
太子卻是下意識蹙緊了眉。
以她的脾氣,既然會任性地跑到他房中恭候一夜,絲毫也不肯掩飾自己的質責之意,此刻就斷然不會因為母後的那一番話便妥協了,想通了。
平靜的背後,隻怕還有更多的風浪等著在。
未前去“冬暖閣”向她解釋,不過是在等候她的反應。
果然,待到晚膳十分,那邊的宮女過來稟報了。
“殿下,蘇姑娘邀您過去一同用膳。”
太子放下手裏的書冊,抬眸道:“知道了,去回蘇姑娘的話,說本王隨後就到。”
行至冬暖閣,尚未踏進殿門,遠遠已經可以看到殿內火燭通明,門裏門外都站滿了奴仆,遠比平時要熱鬧許多。
奴才們見到太子出現,紛紛落跪,“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揮手示意,卻又見門裏的人垂著眼睛,姿態端莊地趨步上前來。
他伸手不及,她已經跪拜了下去,“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蹙了眉。
這便是,她在聽從了皇後一番話語之後,決定要給出的態度嗎?
“平身。”他淡然應道,轉身示意四下,“你們都退下吧。”
房中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山珍佳肴,看起來色澤誘人,隻不過此時的氣氛,卻分明不是要把酒言歡的意思。
太子麵色凝重,心中了然。
他一路走到桌旁坐下,見玉致隨後跟了過來,卻並不落座,仍是姿態恭敬地垂首站著。
她心中有怨氣有反抗,他卻不願局麵這樣一直僵下去。
“為何不過來坐?”
“殿下身份尊貴,未曾賜座,玉致不敢造次。”
太子也是料到她會這樣說,淡淡道:“過來一同坐吧。”
“謝殿下。”她在旁邊落了座。
太子也不願繼續僵持下去,坦然道:“我知道你心中是為挽畫的事不快,不過那也是事出有因,今日我尚無法同你解釋,日後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玉致嘲然地勾了下唇角,這樣拙劣應付的借口,何必說出來呢?
“聽說殿下先前去見過皇後娘娘了。”
太子沉色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笑了笑,說:“那想必殿下也知道皇後娘娘和我所說的那番話了。”
他特地過去,自然是詢問了清楚。
“母後隻是擔心我們之間會鬧得不愉快,想促成我們之間和睦,有些話你其實不必放在心上。”
“殿下這話錯了。皇後娘娘是我的姑母,她說那些話自然都是為了我好。”
皇後說,身為女人,不必妄圖從自己丈夫那裏獲取一生一世的專寵,能鞏固自己獨一無二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看起來皇後是一心促成婚事,那日百合無意中聽來的一番話卻讓她心中生出了更多的罅隙。
必然中間是有什麼情由的吧,才會令皇後那樣小心翼翼,生怕她與太子之間鬧了矛盾。
太子目光停在她的臉上,分明能看得出她自眉眼間透露出來的那份違逆之意。
玉致見他麵色凝重,卻又輕聲笑了一下,起身站起來,在他麵前旋了個圈。
“殿下進門到現在,似乎都沒有留意到我今日的樣子。”
太子一直都將心思放在留意她的情緒上,自然是沒有關注這些。
此時定睛一瞧,才發現她特地著一襲華麗宮裝,妝容嬌豔,是難得一見的嬌媚模樣。
她定住腳步,笑意盈盈,“是皇後娘娘的意思。”
太子心中了然,眉間的沉色又重了幾分。
她趨近一步,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太子動也未動,沉默了片刻之後,起身站了起來。
他揚聲朝門外喚道:“來人!”
門被推開,宮女垂首而立。
“蘇姑娘身子不適,這段日子都要留在閣中休養,外人若無要事,不得隨便來打擾!”
玉致麵對他的冷淡態度,也隻是嘲然一笑。
“殿下急著離去,是因為玉致的容貌不及挽畫姑娘美麗,所以心有嫌棄嗎?”
太子其實也料到她肯定會鬧脾氣,母後對她的那一番教誨無疑更是火上添油。看來今日並非合適解釋的時候,何況眼下的局勢他並不能對她過多透露什麼,就隻能放任她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麵對她挑釁的態度,他也隻是淡然說道:“氣候已經入冬,太醫也說你的身體應該好好調養一下,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吩咐下去。”
他說完話,轉身離去。
玉致的聲音自身後冷冷傳來:“事已至此,殿下大可以將挽畫姑娘接回宮中來,如今也沒什麼可避諱的了!”
太子腳步微頓,終究沒有回頭,離開了。
百合隨後踏進殿中來,看到小姐臉色難看,便知她先前的一番平靜從容不過是在掩飾壓抑。
百合歎了聲氣。她想起那年少爺納妾,還被小姐教育了一通。少爺當時玩笑說,隻有嫁給江湖草莽那種終身漂泊不定的人,大概才沒有心思和精力去納妾。否則這世上的男子,誰會願意放棄三妻四妾的好福利?
小姐當時便說,如果遇不上那樣的人,不如不嫁。
外人聽來隻當是傻話,小姐性格裏的剛強,百合卻是再了解不過的。
“小姐,您心裏覺得委屈奴婢都懂,可是如今我們置身宮中,太子殿下便是唯一的依靠,與他鬧翻的話,於我們什麼好處也沒有。”
玉致神色平靜地走回桌子旁坐下,嘴角掛著嘲弄的笑。
“很顯然,他選擇避開,便是不願與我有衝突,所以得罪了他又如何?他是不會拿我怎麼樣的。”
至少目前不會。
燙熱的酒放到現在也已經涼了,她卻徑直斟了一杯,一口飲下去。冰涼的液體滑入胃裏,那種刺激的涼意卻能很好地令她清醒。
“我隻是生氣,他既是做不到專一以對,當初為什麼又要故意給我那樣一個假象?”
事發之後,更是連一個牽強的解釋也不給。
“小姐,難道您打算就這樣一直跟殿下鬧僵下去嗎?”
侍妾的事且放在一邊不論,整件事總是他有意隱瞞在先。
“我沒有錯,就不會向他低頭。反正也沒有成親……”
她頓了一下,賭氣道:“至多把所有的事都拋掉,當作我們從來也未曾相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