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知誰心事(1 / 3)

從草原回去的途中,玉致理直氣壯地跟太子提起了方才的事。

太子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問:“你這是在吃醋嗎?”

玉致被他看穿了心思,微微有些窘,轉念一想,她名正言順有什麼可畏縮害羞的?

她昂首挺胸,理直氣壯說道:“先前可是殿下自己說的,我是與你定下終身的人。”

太子笑了起來,對她的這副嬌縱態度也是樂得縱容。在她心目中,也是要到真正親近的情分上,才會與他有這樣隨性的相處吧。

“你要聽解釋,我自然願意坦然相告,你我之間本就不該有秘密。

“三年前我騎馬踏青在草原迷了路,曾蒙額圖一家人收留了一晚。他的女兒原本有個繞口的越族名字,我便借著酒興為她起了個漢族名字。”

玉致酸溜溜地道:“看來殿下真是個性情中人。”

太子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無聲一笑,故意道:“那時不過一麵之緣,晚喬在我眼中也不過是個孩子。今日若不是想帶你去見識牧民家的生活,我也不會想起要去那裏。”

“這樣說來,都是我的錯了。”玉致口上承認錯誤,心裏卻仍然不服氣。

滿草原牧民的帳篷那麼多,隨便挑一家進去瞧瞧,想來也不至被人家給趕出來。明明就是他自己想去敘舊情才是吧。

太子隻是笑,也不再辯駁。

“上馬吧。”

玉致搭著他的手臂,就勢攀上馬背去。

可是卻沒料到,他會突然一個躍身,跟著坐到了她的身後。

雖說方才飲了些酒,也不至讓他醉到連忌諱也不顧的程度吧?

“殿下……”

他的手已經從身後環了過來,將她整個人都圈在了懷裏,害得她驚詫之餘根本不敢動彈半分。

胯下的馬兒已經“嗒嗒”地跑了起來,在晚霞的映照下,迎著微風往前奔去。

她聽到耳畔有聲音傳來,明明還是尋常那樣的沉穩聲音,此刻卻像是帶了三分的溫柔,三分的蠱惑,讓她的神思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天色已經晚了,夜間行路多有危險。既然你騎得不如我快,那就由我來負責帶你回去好了。”

這……這分明是狡辯吧。她騎得再慢,又能慢到哪裏去?

“可是,你的馬……”她在神思已有些混沌的情況下,仍試圖尋找出借口。

“它自己會認識回去的路。”

“可是……”還有什麼聽起來不是那麼拙劣的借口沒有?

他的聲音近在咫尺,連呼吸也迫得那麼近,近得玉致仿佛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局促得再給不出任何從容自若的反應。

“那日我曾跟你說,你要學著適應身邊從此多了一個人。我是你待嫁的良人,你為何卻像是有些怕我?”

果真是醉了酒的緣故吧,尋常的太子為人穩重,倘若他此刻是清醒的,實在無法想象他會如此直白地說出這些話。

玉致感到自己的心隨著那一顛一跛的馬蹄聲忽起忽落,像是要往下沉,卻又瞬間攀上了雲端,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混沌感。

“並不是……怕殿下,隻是有些不太習慣……”

太子勾了勾嘴角,笑問:“初見之時,那個放肆大膽的女子哪裏去了?”

“那時是因為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才會起了玩鬧的心思。”

身後的人忽然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玉致,我並不是一個看重身份的人。如果你此時問我,為何認定身邊的那個人是你,那是因為我看到了你身上的那份真實,我喜歡那樣的你,亦是向往那份無所顧忌的真實。”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有一抹悵惘之色。不過玉致背著身子,所以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玉致回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明媚一笑,問道:“殿下這番話的意思,我是否可以理解為,日後即便我要在宮中胡作非為,你也會不遺餘力地當我的靠山咯?”

他也被她燦爛的笑容感染了情緒,一本正經地回道:“那是自然。”

玉致低低笑了起來,到此時也不再避諱什麼,就勢靠進了他的懷抱裏,感慨道:“我原先十分排斥進宮,還好我沒有離家出走,而是選擇了妥協,才會讓我遇到殿下。”

背後的人,眸光掩映著晚霞的暖色,卻依然擋不去他眼底的那一抹凝重之色。

他如願以償博得了她的信任跟傾心,也就意味著接下來的事會進展得更加順利。可是他卻怎麼也感受不到心裏的那份喜悅,更多的,還是越來越重的愧疚感以及欺騙她所帶來的掙紮和不忍,還有對有朝一日她知道內情之後與他決絕的恐懼。

即便將來他達成心願,但那樣的人生當真就是他所期望的嗎?

隱居桃源,那日她說著自己的願望,卻不知那其實也是存在他心底裏的一個聲音。

懷裏抱著她,像這樣與她一起徐馬前行,這樣的相處令他愉快,這樣的人生分明更適合他。

他聽到了自己心裏的那個聲音,它已經變得越來越清晰,清晰到開始左右他的思想了。

他似乎應該好好地想一想,想清楚自己想要走的路,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恭善王爺在他們抵達的第四日風塵仆仆地歸來了。

他們在府中住了幾日之後,便起身告辭。

玉致也不知為何,總覺得恭善王爺看到她時的眼神有些異樣。似乎是認識的,卻又有著幾分疑慮跟猶豫,這實在不像是傳言裏那個驍勇善戰、性格豪爽的人。

起先她雖然心中存有懷疑,但也因為恭善王爺對他們的到來顯得十分熱情,所以事後她隻當是自己太多心了,便也沒有再作特別留意。

離開的時候,恭善王親自騎馬送行了很遠。他對太子說,久未去宮中探望,有些想念聖上了,所以打算等安頓了軍務,過段時間就會去一趟京城。

舟車勞頓地回到了京城,馬車入皇城之前,玉致看著那高高的宮牆,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宮外的世界雖然自由自在,那樣的好景畢竟短暫。日後等她和太子成了婚,隻怕會有一堆的宮規禮儀束縛下來,讓她再想出門也難了。

如果不是看重了太子的謙和與體貼,這個婚事她可實在是不願意接受。

馬車依次入了宮門。

與四皇子的馬車分道之前,玉致特地掀起簾子朝他那邊看了一眼。

這一趟行程,四王爺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那個陸飛霜吸引去了。在她和太子縱馬遊玩的時候,他竟會安安分分地待在王府中,說是要審問陸飛霜。

起先是百合玩笑中提起,說四王爺對那位陸姑娘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尋常。聽說陸姑娘幾日不肯進食結果昏倒了,是四王爺親自給喂的飯。

理由當然是不能放任犯人輕易死掉,但也不必上心到親自服侍的分上吧?何況那四王爺又不是如太子那般親民的一個人。

到後來,連玉致也瞧出了些苗頭。

不過她卻不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思,而是覺得不管四王爺是出自什麼目的,隻要他一時仍對陸飛霜和善,就證明陸飛霜暫時是安全的。

倘若他真對人家陸姑娘動了私情,那未嚐不是件善人善己的好事。

已經是入冬天氣,回宮之後就下了一場雪。

玉致身子骨不夠強健,再一次惹了風寒病倒了。

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忽然聽到簾外有腳步聲傳來,宮女的聲音剛響起,就已經被來人壓了下去。

“拜見殿下……”

太子做了個不要驚動的手勢,朝簾子裏麵望了一眼,以為床上的人睡著了,便不想打擾。

正要轉身離去,聽到身後傳來了聲音,半是玩笑地道:“殿下既是來探望病人,為何連句問候的話也不留就要走?未免也太沒有誠意了吧。”

太子見她是醒的,轉回身來,笑了笑道:“你來宮中不過幾月光景,卻總是病,母後先前見我,還直說要找個風水先生來瞧一瞧。”

玉致翻了個身,與他隔了一層紗簾,看不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但從話語裏分明能聽出調侃的意味。

於是她一本正經地回道:“也是,我總容易生病,殿下是否已經起了嫌棄之心?”

太子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見到她側臥在床上,裹緊了被子,眼中有著促狹的笑意。

他也淡淡笑了起來。

“糟糠之妻,怎敢嫌棄?”

都沒有嫁他,誰是他的糟糠之妻了?

太子站在床邊,收起玩鬧的心思,溫聲道:“你要好好養病,把身子調理好,有什麼需要就吩咐。”

玉致聽著他的關切話語,心裏有一種被寵溺的甜蜜。

後宮三千佳麗,王侯將相的府上也不乏妻妾成群的例子,太子卻獨獨成了皇室朝廷中的異類。她入住“錦和宮”這麼久,從未在府中見過有其他女眷出現,她成了他身邊那個“三千寵愛在一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