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試探(3 / 3)

不料卻被太子出言阻攔。

“時候尚早,不如我們對弈一局如何?”他對她示意自己的傷處,“我傷的是左臂,不會妨礙下棋的。”

好似她若是硬要離開,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

“我棋藝一般,回頭殿下隻要不後悔便成了。”

太子溫然一笑,半是玩笑地道:“棋藝如何不重要,隻要棋品過得去就行。”

玉致見他興致頗高,也未再推辭,坐到桌旁開始布棋。

太子執白子,玉致執黑子,這廂才剛將棋子布完,玉致抬頭便見太子忽然臉色發赤,一隻手也按在了胸口上。

她驚詫之餘,伸手就要去扶他,不料竟被他一把揮開。

“殿下……”

太子不知何故,呼吸已經變得急促起來。

“你是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去傳太醫來?”她一心關切,並不知他此刻的狀況。

“你出去……”他也不說緣由,隻忽然倉促地冒出一句。

玉致見他臉色已然漲紅,心中擔憂,慌亂地道:“我去叫太醫來!”

起身往門外奔去,身後的人卻動作更迅速,先她一步揮上了房門。

她詫異回身望去,意識到自己竟然已被他困在了懷中。

抬頭看他,才發現他的瞳眸裏泛著幽深得不似尋常的光芒,呼吸已然近在咫尺間。

“殿下!”

他的呼吸越發變得急促,閉眼蹙眉,聲音裏有著壓抑和隱忍。

“藥有問題……”

“什麼?”玉致驚愕,“那你為何阻攔我去找太醫……”

他的目光已經不敢再看她,是怕自己的武功修為壓不住心裏的那口鼓噪與翻湧之氣。

拚命壓抑呼吸,隱約已經感到鼻腔有熱流溢了出來,隨即便聽到了玉致的驚呼聲。

他瞥見床榻邊有先前端來清洗傷口未用完的清水,便奔了過去,一頭將臉紮進了盆裏。

玉致在瞧見他流鼻血時,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猜度。

他又攔著不讓她去叫太醫與仆人過來,可見他說藥有問題,那問題指的大概是什麼就顯而易見了。

“殿下……”

“你先出去……”他的聲音自臉盆裏甕聲甕氣地傳來。

玉致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慌亂都是其次,更多的是羞辱與氣憤。不管是誰下的藥,那個人都太過失德。原本那種江湖坊間才用的下三濫東西,不想今日竟然會有人將它用在對付太子,或是對付她上。

她麵色凝重,拉開房門踏了出去。離去之前,忍不住又朝裏麵多看了一眼。

有人下藥,不管是否出自傷害的目的,無疑都是為了促成他與她之間的“好事”。

可是裏麵的那人,在方才隻一伸手就可觸及的情勢下,他卻寧願選擇自己傷身,也不願對她做出傷害的事。

那一份尊重與珍視的態度,即使不是出自男女間的那種憐愛,也足以讓她為之心生不忍與動容。

他也真是傻嗬。

她帶上門離開了。

回到自己住的廂房,百合迎了上來,見她臉色凝重,擔心道:“小姐,您怎麼了?”

她想起來問:“廚房在哪邊?我要過去一趟。”

百合不解,“您如果有什麼吩咐,直接讓奴婢去做就好了。”

玉致搖頭,“不,我要親自去做。”

待到下半夜,玉致端著熬好的雪梨湯,送至太子的房間。

房中仍有光亮透出,說明太子尚未休息。她站在門外,小心地敲了敲門。

裏頭傳來應答聲:“進來。”

她一手端著托盤,輕手推開房門,踏了進去。

外廳並未見到太子,她將東西放下,對著內室方向說:“殿下,我是玉致,我熬了雪梨湯,不知……”

後一句卻是因為不好意思直白相問,頓了片刻才道:“不知你身體可好些了?”

內室傳來腳步聲,太子掀開紗簾走了出來。入秋夜冷,他身上卻隻著了一襲單薄的中衣。玉致仔細觀察,看到他麵色已然恢複了正常,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湯已經涼了,殿下過來喝了它吧。”

太子眼中有歉色,“這麼晚了,還勞煩你親自弄這些。”

玉致回了他一個微笑,目光正好與他逢上,心裏本能地打了個突,目光閃爍地避開臉去。

今晚的事,她心中對他存著一份感激,再回想這一段日子以來的相處,便實實覺得他是一個正人君子。

先前在京郊別苑那晚的談話,已經讓她的心思產生了一些動搖,今晚發生的事更是證明了他的為人,讓她對他的諸多疑慮也一並打消了去。此刻心裏對他除了愧疚之外,也理所當然對他產生了一份信任和親近。

其實他不過與她一樣是個受害之人,實在沒有向她致歉的道理。

“說來今晚的事,我應當同你致謝。”

太子接過她遞去的碗,眸光中仍有幾分凝重之色。

“是我險些連累了你,我心中有愧才是。”

這話或許不假,但玉致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誰會做這種事,目的又是什麼?她與太子的姻緣能否得成,與他的太子身份似乎並無什麼理所當然的聯係。

她笑了笑,故作輕鬆地說:“看來殿下的身邊還真是不太安全,以後隻怕步步都是陷阱等著呢。”

太子臉色微沉,說:“我已讓唐暄去查此事,待查出是誰做的,一定嚴懲不貸。”

玉致搖了搖頭,“無需如此,也沒有得逞不是嗎?”

太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玉致仍是微笑,眼神坦蕩,“有人敢對殿下做出這種事,想必也不是尋常身份。殿下既然一直都以溫和麵貌示人,又何須為一件並未造成後果的事去樹敵呢?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麼,在我看來,以靜製動才是最萬全的應對方式。”

“你是在……替本王設想?”

相處至今,她都是須臾應付的態度居多。而這些中肯的話,若非已然對他撤下防備,又怎會輕易坦露相告?

其實今晚發生的事是何人所為,他心裏多少能猜到一些。原先不免有幾分惱火,不過由眼下來看,卻似乎是歪打正著幫了他一把。

玉致並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見他目光怔忡,也隻當他是歡喜所至。

如果他一心想與她成婚,那眼前她所表現出來的親近態度,對他來說應當是值得高興的吧。

如果姻緣是既定的,她對他既是沒有了先前的那份小心和懷疑,那麼接受這樁婚事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接受他這樣脾性溫良的一個人亦然。

她半是輕鬆地笑了笑道:“是啊,如果它日我注定要成為殿下的妻子,那麼從現在起替殿下分憂,也是義不容辭的事吧。”

太子目露思量之色,與她的目光碰上,神色轉了溫然,唇角微揚,眼帶笑意。

未再說話,而是將手中的碗遞還給了她。

玉致伸手去接,卻不料他會突然手掌一翻,牢牢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裏。

“殿下……”玉致的心開始不受控地“突突”直跳。隻因她雖然生性外露似男孩子,卻從未和男子這樣親近地接觸過。

太子將她的慌張與嬌然之態收入眼中,眉梢微揚,無聲一笑。

“執子之手。”他為自己的舉動做出了一個理直氣壯的解釋。

玉致抬頭去看他,一時間心神有些恍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眼前的這人,當真就是她窮此一生要相攜相守的那個人嗎?

也許就是他了吧。不求富貴顯赫,即使它日他不能登上大寶,但隻要他能如今日這樣溫情對待,她便也知足了。

手心裏傳遞著他掌心的溫度,令人踏實,也令人眩惑。

聽到他在說:“如果我回稟母後說待來年開春我們就成婚,那麼從現在起,你也應當學著適應身邊從此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