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荷花池邊的人命案(1 / 3)

剛下過一場大雨,府裏的飛簷琉瓦、花草樹木,都經過一番洗滌,看上去特別幹淨清透。

花千夜憑窗而坐,清新的水汽撲麵而來,臉上是恬靜的,心裏卻翻湧著昨天麵聖的情形,靜不下來。

九王爺看似極不得寵,偏偏總能身擔重任。同州府賑災、安陽府察汙、梁川掃平馬匪……一樁樁,一件件,沒有一件不是驚動朝野的大事,說出來都是汗馬功勞。皇帝肯把事情派給他,便是相信他有這個能力。可是,既然知道他這般能幹,為什麼對他卻這樣冷淡?

幾位王爺中,看上去唯有二王爺能與九王爺勢成對峙——二王爺在朝野並沒有什麼名頭,想來無功也無過。自太子死後,大晏儲君的位置久懸未立。舅舅極為看好鳳延棠,願以唐門傾家之力,助他登上皇位。舅舅的眼光,花千夜是相信的。可是,眼前的謎團誰來解開呢?

如環興致勃勃地捧了一枝荷花進來,“好不好看?這是心悅姑娘和其他幾位姑娘在花園裏折著玩,讓我拿一枝給小姐呢。”

晶瑩的水珠猶在瓣尖顫動,瓣上莖絡絲絲分明,香氣清遠,把花千夜的神魂逗引到從前……唐門有個十丈開闊的池塘,種滿荷花。那是舅舅的聽水榭。要去見舅舅,還得坐上小舟,白的荷花、綠的荷葉,頻頻撲麵而來,香氣團團地將人圍住,滲到骨子裏。舅舅在聽水榭住得久了,身上似乎總有一縷荷花的清香,人生得既溫婉又年輕,隻比她大三歲,走出去就像她哥哥,誰也不敢相信他是唐門家主……舅舅對她極寵愛,聽水榭裏閑人不能踏足,她卻幾乎每天都要去上一趟……

如環見她看著荷花發呆,知道她想起家裏,正要開解一下,門外忽然響起嘈雜之聲,管家帶著幾個丫環忙忙地跑過來,一個個麵無人色,進了門,“撲通”一聲跪下,“王妃、王妃,不好了!”花千夜見其中一個丫環淚痕滿麵,記得她是王府某個姬妾的貼身丫環,道:“什麼事?慢慢說。”

“王妃、王妃,我們秋月姑娘死了!”丫環哭了出來,“早起的時候,心悅姑娘約我們姑娘去賞荷花,還有好幾個姑娘都在……大家說說笑笑,正玩得開心,不知是誰推了我們姑娘一把,姑娘就跌進池塘!撈起來的時候,胸口不知怎麼透了個窟窿,把衣裳都染紅了!求王妃替我們姑娘做主啊!”

竟出人命了?

花千夜的神色凝重起來,問:“當時還有誰在?王爺知道嗎?”

“王爺當時正在書房和清大人議事,吩咐我們來找王妃。”

花千夜眉頭微微收攏,“你起來,帶我去看看。”管家丫環忙引著花千夜出去,

池塘正臨著書房,書房窗戶一推開,便看得到滿眼的荷花。幾個姬妾到這裏來玩,八成是知道鳳延棠在書房,有意獻媚邀寵。池塘周圍砌著白石,出事的地方有一攤血跡,是秋月被撈上來時留下的。

花千夜在池邊走了一圈,問那丫環:“你家姑娘出事的時候,王爺在書房裏?”

丫環點頭。

“知道出事了,他沒說什麼嗎?”

“王爺隻說找王妃,就和清大人出門了。”

花千夜沉吟半晌,吩咐管家:“去把當時在這兒的人都找來。”管家聽命而去,花千夜又問那丫環,“你家姑娘平時有沒有跟哪一個人不和?”

丫環想了想,“沒有。”

“王爺是不是特別疼你家姑娘?”

丫環搖搖頭,“前些時候,王爺還說要送姑娘出去。”

“送她出去?”花千夜不解,“去哪裏?”

“哪裏來的,便回哪裏。每年都有好幾個姑娘被送回原處——我們姑娘是王爺去河南府公幹的時候帶回來的,當時也疼惜憐愛得不得了。後來心悅姑娘來了,就把我們姑娘擱到腦後了。姑娘聽王爺要送她回去,還哭了大半夜。後來王爺吩咐人在河南買了房子田地,房契地契都交到了姑娘手裏,姑娘才漸漸地好了。本來說這兩天就要動身走的,早起正在收拾東西呢,心悅姑娘便派人來請賞花,誰知道……”說到這裏,那丫環又咽住了,眼淚掉下來。

正說著,心悅來了,臉色雖然有些蒼白,粉光脂豔中卻別有一種風情,向花千夜微微施一禮,道:“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王妃才入門便要這樣操心,姐妹們真過意不去。”說著便拿絹子拭淚,“可憐我那秋月姐姐,怎麼就這麼命苦呢!”

不一時,各房的人都來齊了,花千夜道:“事出突然,我們不能讓秋月姑娘這樣不明不白地走。大家姐妹一場,就算為秋月姑娘出最後一份力,就照著當時的樣子站好。”

花千夜的聲音輕柔,這幾句話中竟帶有不可抗拒的威嚴,站在池塘邊的眾人盡管心裏直發毛,還是按她的話,思索著當時的位置,亂了一陣總算站好了。

花千夜環顧一遍,問:“當時秋月姑娘站哪裏?”

秋月的丫環指出位置,花千夜吩咐如環:“你站過去。”

如環嚇了一跳,然而見小姐麵色肅然,也不敢再說什麼,乖乖地站了過去。血跡就在腳邊,心裏直發毛。

這是一幅雨後行樂圖。府裏的幾位姑娘,都是風月場裏極出挑的人才,花嬌柳嫩,各占勝場。花千夜的視線緩緩掃過眾人,問那丫環:“你說當時有人推了秋月姑娘一下,是哪一位?”

丫環道:“我並沒有看清楚,當時就像現在一樣,站在我家姑娘身後的,是逢春姑娘和阿頻姑娘。”

逢春和阿頻的臉色立刻變了,阿頻向花千夜道:“回王妃,當時我正跟逢春玩鬧,兩個人可能不小心撞到了秋月。秋月恍惚往前趄了一步,但絕對沒有掉進池裏!”

心悅也忙道:“不錯。那時我站在最前麵,秋月本站在我右邊的,忽然往我身前湊了過來,我還想提醒她當心掉下去,誰知就是往我身前一湊的工夫,她真的掉了下去!”

如環連忙湊到花千夜麵前,道:“池塘不深,就算掉下去也不至於淹死人。何況人一掉下去,馬上有人去救,怎麼可能死人呢?也不可能出那麼多血呀……”

花千夜臉上的神情靜若止水,在場諸人,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忽然,她道:“各位受驚了,都回去好好歇著吧。”

誰也不想在這池塘邊站著,得了這句話,連忙回去了。如環詫異道:“小姐,就這樣讓她們走了?!依我看,凶手分明就在這些女人裏麵!那些爭風吃醋殺人害命的戲文還少嗎?我們至少得一個個盤問一下……”

如環還要再往下說,花千夜道:“我去看看秋月。”說著,便扶著秋月的丫環,往秋月的房子去。

秋月躺在床上,發上衣上都濕漉漉的,一雙黛眉彎彎,眉毛底下眼睛,昨天給花千夜請安的時候,還是烏溜溜圓亮亮的一雙,而今永遠地閉上了。衣襟早已被鮮血染紅,屋子裏透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如環隻看了一眼,胃裏便翻騰了起來,不敢再看。卻發現小姐不僅在看,還湊上去翻了翻秋月的眼皮,這還罷了,雙手落在秋月腰上,那模樣竟是要去解秋月的衣裳!把如環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拉住她,“我的小姐!你是新娘子,不能碰血腥的!”

花千夜眉頭微微攏起,輕輕推開她,“不解衣裳,怎麼看傷口?不看傷口,怎麼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叫個仵作來就好了!”如環近乎哀求,“小姐,求你了,這是大忌呀!夫妻之間要見血光的!”

“事情蹊蹺,不能隨便告訴官府。”

花千夜的麵容一直淡淡的,直到見了秋月的傷口才鄭重起來,如環知道自己小姐的脾氣,外表斯文柔弱,內裏卻比誰都固執要強,一見她這副神情,便知道自己攔不住了。

花千夜解下了秋月的腰帶,敞開外裳,再解開小衣和肚兜,雪白的肌膚上,現出一個鮮血淋淋的深洞。

如環見小姐臉色發白,連忙上前把她拉開,一直扶出門外去,“好了好了,看過了可以了吧?”

花千夜搖搖頭,不說話,忽然彎下腰,“哇”的一聲嘔了起來,早起吃的燕窩粥吐了個幹幹淨淨。如環一麵替她拍背一麵道:“人已經死了,還能看出什麼來?”

花千夜胃裏空蕩蕩的,身子直發軟,氣喘籲籲地出了一頭汗,道:“死人也是會說話的。那個傷口,不是被什麼戳中的,而像是什麼東西射進了裏麵……你去把我的銀匣子搬來。”

如環嚇了一跳,“小姐,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得把她的傷口切開,看看裏麵有什麼東西。”才說了一句,胃裏又翻騰起來,俯下身去,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如環看得心疼死了,“造孽,造孽!人都死了,你還要在她身上動刀子,秋月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寧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覺得麵前一暗,抬起頭來,卻是九王爺,一身錦地暗花玄色長袍,看著主仆兩個,皺眉道,“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