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這是當爹的意思?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飄浪想笑又不敢笑,正憋得難受,武千嬌已紅著臉飛快衝上前來,拽了他的衣袖,逃也似地往院外跑,一眨眼跑得沒了影。
這二人一走,武侯爺便收起笑容,輕歎一聲,坐回石凳上,心事重重地看看未下完的這局棋,暗自琢磨著什麼。
一人悄悄走近他身邊,也看了看棋局,突然出聲道:“這執黑子的人不簡單哪!你可瞧出什麼來了?”
“從容機智,外柔內剛!隱而不露的殺招殺得我的白子猝不及防哪!”
冷不防被人問到心中所想的事,武侯爺順口就答了出來,答完之後方自一驚,抬頭看時,才發現悄悄走到他身邊的人正是元小梅。
她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嫻雅地笑道:“原來下一局棋,也能從中看出下棋者的心思稟性!你是否還有些擔心,怕看錯了人,引狼入室?”
他搖搖頭,一指棋局道:“這局棋早已見了分曉,孰輸孰贏,難道你也看不出來?”
元小梅凝神一看,持起黑子往棋盤中間一落,一招定勝負!“添正,他早已勝券在握,卻遲遲不下這殺招,也就表明他有心承讓,不忍令你輸這一局!”
“不錯!”他蹙眉歎道,“隻是,不知他這是真心謙讓,或是故意留下一手,必要時才出這殺招?”
“你呀!”元小梅伸手輕柔地撫平他眉端褶皺,“在官場染了這麼重的心機,總愛揣測旁人心思,怕別人都像昔日吟風院那兩個,害了你不成?”
提到吟風院,他便陰沉著臉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害我倒是不怕,但我絕不容許有人膽敢傷害我的女兒!”
“依我看這個女婿眼神清澈如鏡,絕非心懷鬼胎之人!何況,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管也管不盡小輩們的事,何不放開心結,過得輕鬆一些?”
耳邊的婉聲柔語,令他心情舒暢許多,攬過嬌妻的腰肢,聞著她身上如梅般清冷幽香,他真慶幸煩心時,還有這善解人意的人兒伴在身邊,分擔憂愁!
他長長籲了口氣,抬眼時,她正深情款款地與他相視而笑……
武侯府內的院落,按身份貴賤劃分:東廂屋簷置有木質嘲風獸的,是仆人、丫鬟居住的院落;置有銅質嘲風獸的,則是侍衛、護院居住的院落;琉璃嘲風獸所在的院落,為管家、帳房居住;棲鳳院與潛龜院皆有玉質嘲風獸,是小姐與姑爺的居所;銀質靈獸所在的院落,為侯爺幾位夫人所有;置有金質嘲風獸的臥龍院,自然是武侯爺居住的院落;降麟院是侯府未來繼承人所住的院落,現在還空著,但東廂屋簷已置了一尊金色嘲風獸!
此刻,置有銅質嘲風獸的幾個院落內,除去正在當值的幾名護院和守門的侍衛,其餘的人都在挪開盆栽的空曠院落內勤奮練功。
武千嬌拉著相公走進其中一座院落。
院落裏頭的人一看是小姐與新姑爺駕臨,慌忙收起兵刃,肅立一旁。
武千嬌對著院中十來個打著赤膊、身板結實的護院大聲說道:“你們都聽好嘍!從今日起,姑爺就要與你們一同練功!你們先代替我教他一些基本功,打好紮實的基礎!”
護院們瞅瞅新姑爺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都有些犯難。
武千嬌卻不管那麼多,把相公往前一推,交代一番:“先給你三個時辰練蹲馬步!你們都睜大眼睛盯好他,一定要讓他練滿三個時辰!”點上一炷香,把相公留在這院子裏,她則徑自離開。
飄浪往院中間一站,一言不發地看著這班護院。
護院們麵麵相覷,沒了主意。呆楞片刻,他們不約而同地走到角落裏,圍成一圈,十幾顆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商討一番,拿定主意後,其中兩人搬來一張椅子往院中間一放,請新姑爺舒舒服服在椅子上坐著。一人又殷勤地送上一杯茶、一碟瓜子。還有幾人在那裏煞有介事地分組練摔跤。
飄浪氣定神閑地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喝著茶,這還不嫌過癮,他還讓護院們亮出壓底箱的絕活來,當場表演一番。
他嗑著瓜子,饒有興致地看他們真刀真槍練得滿頭大汗,少不了鼓掌喝彩一番。
姑爺是舒服了,還有兩個護院卻緊繃著神經,一刻也不能鬆懈!這兩人,一人蹲在一旁,手持那一炷香,鼓足了氣用力吹、使勁吹,讓這炷香燒得快些;另一人則蹲在院門口,擦亮眼睛全神貫注地在那裏望風。
等這炷香快燒完時,一道火紅身影出現在曲廊拐角處,望風的護院發現敵情,急忙往院裏頭發信號――
汪、汪汪、汪汪汪……
一聽這犬吠聲,飄浪站了起來,立刻擺出蹲馬步的姿勢。
護院們慌忙收起兵刃,分立兩側,瞪大眼很認真地盯著姑爺練功。
原本蹲在一旁吹那一炷香的護院則迅速坐到那張椅子上,端起新姑爺喝過的茶盞,裝模做樣地湊到嘴邊喝一口。
武千嬌回到這座院落,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種情形:護院們大汗淋漓地分立兩側,相公則在院中間一動不動穩穩蹲著馬步,奇怪的是,他的腦門上一滴汗也沒有。還有一名護院正心虛地坐在椅子上拚命地喝茶,盡管茶盞裏連一滴茶水也不剩!
她數了數,咦?僅僅一炷香的功夫,院子裏怎麼少了一名護院?
她卻不知道,那名護院仍躲在院門口的“細微”處,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她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沒發現破綻,便滿意地點點頭,換上一炷香,又獨自離開。
她前腳剛邁出院落,院子裏頭的人又一陣忙活,新姑爺閑閑地坐回椅子上嗑瓜子,護院們又開始賣力地表演絕活。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那名護院忙去持起剛剛點上的一炷香,練起蛤蟆功——吸氣,吹氣,腮幫子一鼓一鼓。而躲在細微處的護院又重新蹲在門口,睜大眼,豎直耳朵,姿勢比正宗的守門犬還要標準得多!
唉、唉——
無論多辛苦,他們也要依侯爺吩咐,盡心盡力使新姑爺在小姐的辣手催花之下,還能留得一條小命在!
平安無事地度過三個時辰,沒等護院們喘口氣,小姐又來下達指令:
“三個時辰,練舉石磚!”
她疊起二十層高的兩堆石磚,用繩索一係,讓相公用牙齒咬住繩索,把這四十塊石磚吊起來。
飄浪麵不改色,笑微微地道:“娘子,這功夫練不得!”
“為什麼?”武千嬌不以為然,“我倒認為這個練法很精彩啊!”
精彩?她這是在耍猴哪?鑼鼓一敲,讓怎麼練就怎麼練,看把她給美的吧!
飄浪居然點頭道:“的確很精彩!隻不過,我練了這功夫,隻怕娘子會受不了那苦!”
“苦?”又不是她在練功,會受什麼苦?
他在她耳邊悄悄說道:“為夫如若練出一口鋼牙來,再與你親嘴,一不小心把你這小嘴兒當磚頭來咬,你受得了麼?”
武千嬌啥都沒想,先捂住了嘴,似嗔似惱地瞪他一眼,悶悶地道:“那、那就用手舉!”
飄浪也不點頭,悄悄伸出一隻手,在她那小蠻腰上一捏,她像隻受驚的小兔,蹦出去老遠,磕磕巴巴:“那、那就用頭來頂!”
容不得他再使壞,她飛也似地離開院落。
走得太急,忘了點上一炷香,等她想起來,繞著捷徑從側門返回院子一看,喝!這是什麼狀況?
本該盯人的護院在那裏舞刀弄槍,而本該練功的新姑爺卻坐在椅子上,懶洋洋地打盹。
好嘛,一個個都跟她耍心眼,陽奉陰違!反了不成?
“死、書、呆!”
一記河東獅子吼,院子裏的人全都成了化石,保持各種姿勢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當然,除了椅子上打盹的那位,不但動了,還擺出孫大聖騰雲駕霧的姿勢,恨不得一個筋鬥翻出十萬八千裏,免得被冷不丁冒出來的活火山噴發的火焰給燒得體無完膚!
這位是不分東西南北,拔腿就逃。
那位則恨鐵不成鋼,揮起長鞭緊追不放,誓要將這書呆拎到手心來痛宰亂剝,狠狠將他“脫胎換骨”,由一根土裏頭的蟲變成雲裏頭的龍!
新姑爺逃到圍牆邊,沒了去路,俗話說狗急了能跳牆,人急了那就啥事都做得出來,眼看娘子怒火衝天地殺了過來,他索性一腳踩在牆邊一尊“化石”的腦瓜子上,攀上牆頭――溜也!
武千嬌追到牆邊,甩出鞭梢勾住牆頭,借力一個鷂子翻身,翻過圍牆,殺將出去!
新姑爺撒開腳丫子繞著曲廊飛也似地逃,小姐高舉鞭子,腳下像踩了風火輪,風風火火地追!府內丫鬟、仆役、侍衛、護院全張大嘴巴,看傻了眼。
飄浪左彎右繞,衝入一座院落,突然消失蹤影。
武千嬌追進院子裏,左看右望,四處搜尋,找了半天,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她越是火大,幾鞭子掃過花圃,終於在院落最裏頭一間小木屋外,看到一名侍衛,她便揪住侍衛的衣襟,怒衝衝地問:“人呢?”
侍衛眨巴眼皮子,豎起一根手指頭,一顫一顫地指向院牆外。
又是一個鷂子翻身,小姐已“嗖”一下躍過圍牆,往別的院落追去了。
侍衛鬆了口氣,壓著嗓子衝小木屋裏頭說了句:“姑爺,小姐走遠了,您快出來吧!”
等了片刻,小木屋裏仍沒動靜,侍衛可急了,敲敲木門道:“姑爺,您快出來啊!”
催了幾聲,裏頭才給催出來一句:“不急,再等會兒!”
裏頭的人擔心那小辣椒突然來個回馬槍,殺得他措手不及。
“等不了啦!”侍衛像熱鍋上的螞蟻,原地打著轉道,“您不急,我急哪!”
“你急什麼?”裏頭的人問。
“我、我……”侍衛漲紅了臉,兩手捂著褲襠,擠出哭腔來:“我快憋不住了!”
吱呀一聲,小屋的門終於打開了,門裏頭的空間很狹窄,飄浪捏著鼻子站在裏頭,身後是好大一隻馬桶,還沒加蓋。他憋著一口氣,急急走出門來,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侍衛則迫不及待地衝進小屋裏頭,砰地關了門,裏頭響起一陣唏哩嘩啦的聲音。
飄浪聽到這聲音,汗毛都豎了起來,抬腳就想走,剛邁出一步,身後卻被什麼東西拖住了。他回頭一看,唉!自個兒衣擺被夾在門縫裏,拽一拽,沒能拽出來,他抬手想敲門,但聽裏頭仍在唏哩嘩啦一瀉千裏,他皺了皺眉,索性撕掉衣擺,大步離開。
他前腳剛一走,武千嬌後腳又進了這院子,果然來了個回馬槍!
踮著腳悄悄返回小木屋前,看到夾在門縫上的半截雪白的衣擺,她咧嘴一笑:嘿嘿!果然在裏麵,這回看你還往哪裏逃!
她往後退了一步,霍地飛起一腳,往門板上一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