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悲慟(1 / 2)

轉眼又到了康熙四十八年的三月。回想當年我和四阿哥就是在這柳絮漫天的日子裏相遇,細算來,竟不覺已過去了六個年頭。站在甕山泊邊,景依然是那時的景,隻是看景人的心情卻有所不同。想到他這幾個月來對我的不聞不問,不禁望湖嗟歎…

到了二十六號的這天,知八阿哥會來,我約莫著時間,提前在湖邊備好了桌和茶等他。果然,他又在那個時辰出現了,隻是沒有料到我會提前準備好,遂笑問:“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等我嗎?”我亦笑了笑道:“隻是習慣罷了!”是啊!我已經習慣他在每月的這天下午來看我,也習慣了和他一起品茶閑聊!他聽了我的話,就笑著坐在了桌邊。自我那次和他談過“淡泊”之後,每次他來,我都能感到他的變化,似乎外界的一切得失都不會再幹擾他了,所以他對我剛才的話也就沒有計較,仍笑著對我道:“聽說了沒有?皇阿瑪不久前複立二阿哥為太子了!”那神情不像是在談他曾經為之奮鬥的東西,倒像是隨便看到的一些軼事偶然拿出來談談而已。“是嗎?”我亦笑著,卻明知故問道:“心情如何?”然他沒有回答,隻是盯著甕山泊水,以及水麵上掠過的飛禽,我亦不再說話,順著他的目光看著眼前的景色。良久,忽聽他道:“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他竟用蘇軾《前赤壁賦》中的這段話回答了我的提問,我不禁側目看著他笑,心道:他是真的已經放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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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去甕山上鍘草。因現在我已熟悉了該如何鍘草,故每次我都會刻意早去些時候,好讓小喜子多休息休息。這樣待小喜子來馬廄時,我基本可以鍘好一捆的幹草了。他起先還怪我為何不叫他一起,明白我的心意後,怕平添我的自責,也就不再勉強,隨我這麼做了。鍘草是力氣活,任是再冷的天,幹一會兒都會大汗淋漓,所以每次我都會備好兩條手帕,用來擦汗。然今日到了山頂卻發現早上走的匆忙,竟將那手帕忘帶了。想到一會出汗還需要它,遂也就不怕麻煩,下山回屋去取。

待走到屋門口,卻聽到屋裏傳來低低的說話聲。想是何人需要這樣小心的說話,遂並不急著進屋,而是站在門口靜靜聽著。

“這件事可不能讓姐姐知道啊!”聽聲音是小喜子在說話,我不禁心道:是何事竟不能讓我知道呢?

“我知道!上次我話到嘴邊,想想就沒有說。你這次還不信我嗎?”是榮兒在說話,想她所說的上次就應該是她見八阿哥在而把話咽下的那次吧!又聽她道:“四阿哥到底怎麼樣啦?”聽此我不禁心裏一咯噔,她們所要說的竟與四阿哥有關,不覺豎起了耳朵去聽。

“上次不是說自姐姐發配到這鍘草的第二日,四阿哥就病了嘛!現在都三個月過去了,病仍不見起色。剛聽到的,怕是大限要到了,貝勒府這幾日都在偷偷地準備著了!”

聽此,我心一驚,轉身便向外發了瘋似地跑,淚已是流了滿麵。怪不得這三個月他沒來看我,也沒有捎任何口信!原來他竟病得如此?想到小路子的不知所雲,想到榮兒話到嘴邊又咽下,原來他們都已知道,隻是一直在瞞著我!想到剛聽到的“大限要到了”,心突然疼得我無法再邁步,隻能停住立在那兒,一隻手捂著胸口,低著頭放聲痛哭。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他不是四阿哥,未來的雍正皇帝嗎?他怎麼可以就這樣的死去呢?難道是我的突然介入,改變了曆史,竟讓他這麼早地就離世嗎?如果我知道結局是這樣,我怎麼也不會來這裏,寧願不認識他,讓我們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裏,過著永遠不會交集的生活;如果我知道結局是這樣,我寧願我就淹死在那甕山泊中,也不願穿過時空隧道在這個朝代重生;如果我知道結局是這樣,就應該讓我在過年的那次溺水中死掉,而不是被他重新救起;如果我知道結局是這樣,我從一開始就會讓自己不要愛上他,讓他平靜地過他的生活…一時思緒萬千,肝腸寸斷,終是支持不住,癱坐在地上。

哭了一會,抬頭看見甕山,那座圓靜寺正靜謐地立在那山坡上,似在朝我召喚。我用衣袖狠狠地摸了一把眼淚,爬起身又朝那圓靜寺跑去。我不知我爬甕山時摔了多少跤,隻知道那身體上的疼痛終蓋不住那胸口上的疼痛;我亦不知我花了多少時間才到那座圓靜寺跟前,隻知道當我站在千手觀音像前時已是虛脫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