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八章 誰道破愁須仗酒(2 / 3)

東方越然心下不安,提起一口氣來攝住心神,生怕被這簫聲勾了魂去。他雖然不懂攝魂之術,可是精神力卻極強,畢竟秦燕合就是勾魂的一把厲害角色,他身為主子更是不用說了。

可是,他竟然也沒想到,這簫音嗚咽,從容淡漠,完全不是魅惑的氣質,他一時間心頭百感交集,似乎那些過往也都爭先恐後地浮出水麵——冰珞,冰珞,那樣美麗的女子,那樣完美的身影……他,他如何不愛慕這年輕嬌嫩的女子……可他看見了,看見了她對那個男人的眼神,仿佛融化的冰,蕩漾起粼粼的波光,她垂下頭,低低地呼喚他的名字,“世軒”。

他的心刹那間妒嫉到發狂,從來都知道要克製一切欲望的他,那一刻有一種瘋狂的欲念和絕望。指尖冰涼,他強行攝定心神,壓下生生翻騰的巨浪,他知道,得到她,是他這一生對女色的唯一渴望……

混亂,鋪天蓋地的混亂。

然而,就在那一刻,那蠱惑人心的簫音,驀然消散。仿佛玉碎般的聲響,她的玉簫叩擊上了闌幹,生生收住了音響。

“東方先生,請您現身相見。”疲倦無力的聲音,卻已經沒有了酒醉的痕跡,而顯得虛無散亂。

“君夫人好簫技,”東方越然不虧老江湖,方才還整個人幾乎無法自持,現在又是風範從容冷漠,“夫人好耳力。”

“妾身不過粗通樂理,至於耳力,大概不過是因為故人將至,不敢怠慢。”君清溪答著話,卻不看麵前之人,隻是望著那一片如墨蒼穹,天際一輪明月,將圓未圓。

“聽夫人曲中之意,似乎心中鬱鬱。”東方越然神色一正。

“‘多病故人疏’,蒼山遠日暮。”君清溪將詩句一裁,化了唇邊輕歎。

“夫人曾經……走過宦海沉浮?”東方越然問的不是這女子是否入仕,但也問“宦海沉浮”,畢竟當時女子,跟朝廷有關的除了妃嬪宮娥,還有重臣的夫人們——朝廷的誥命夫人們,這君清溪的談吐風度,從容不迫,隻怕想來她先夫也是朝中顯貴之流。

“先生大概是因為那句‘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吧?沒想到,東方先生竟然是這樣明白弦外之音的。”君清溪似乎揚眉輕笑,東方越然卻是心下一凜,不知道她究竟是否聽出了什麼端倪。然而略一思忖,東方先生已經平靜從容,敷衍道:“夫人氣質高華,不似久居人下之人。”

“先生的意思,可是嘲弄妾身不守婦道,拋頭露麵?”略略有些尖銳的嗓音,“又或者,女子從政,竟然是先生所能接受?”

“女帝朝綱獨斷,不也是女子?女子為官,倒是沒什麼不妥。”東方越然想起那個被他引見入宮的女子,隱隱有種無法算計的感覺。

“女帝?”君清溪卻是似乎有些無奈地笑了,“看來東方先生對於違背祖製之人,還真是情有獨鍾。”

“那是天命攸歸,”東方越然感覺,這女子心性高強不過,隻怕是無法馴服於男子的性情,因此這話語間謹慎不過,更何況女帝行蹤成謎,不得不防,他字字句句已經開始細細斟酌,“女帝治下,政治清明。”

“天柱高,北宸遠,天地清明,何以等同乾坤朗朗?”清溪一歎,話鋒已轉,“如若真似先生所言,那先生大才,敢問妾身曲中鬱鬱何來?”

東方先生略一沉吟:“夫人是高人,怎似我們這些個鄉野村夫?”

“若是東方先生還自比山野,那天下之材,恐已盡矣,這淵家天下,恐將亡矣。野有如此賢德,實在是亡國之兆。”君清溪森然,語音雖然輕緩也是字字尖銳冷硬,鋒芒畢露。

一陣死寂。

東方越然不能開口,因為心頭已經混亂,被這個神秘的找不到頭緒的女子攪亂了。

但是他必須開口,因為它注定要知道,這位君夫人,君清溪,究竟是什麼身份。

“女子無才,反而是種福分吧。”君清溪似乎感覺出氣氛的詭異,沉沉地歎了口氣——縱使如此,她的聲音也是中氣不足的——她隻是淡淡地把話題引回來,帶著某種無奈的氣息,“女帝那樣的人,終究是要早早地散手人寰的。”

“是,天妒紅顏。”東方越然略微放鬆了一點,似乎終於繞過了一塊暗礁。

“聽說,東方夫人也是一代才學驚豔的奇女子,可惜了。”君清溪抬了抬頭,目光散漫,飄忽如風。

“內子去得太早。”東方越然想起蘇冰珞去世的“真相”,依舊波瀾不驚地歎了一口氣,“我那女兒也是命薄……”

“未曾聽聞先生還有一位千金。”君清溪完全是置身事外的平靜語氣,絲毫不管這其中波濤可以如何洶湧。

“君夫人,”東方先生忽覺失言,隻覺得仿佛那簫音的效力還沒有完全散去。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東方先生眸光一閃,“君夫人,你我都是充滿秘密的人,何必五十步笑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