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道長,您來看看……清兒那姑娘怕是不好了……”本是夢夫人下山去,如今陪在那道士打扮的男子身邊的,卻又多了一個若敬亭,“憶如,你也小心,小心些腳下。”
三人匆匆走在山道上,那道士打扮的男子臉色鐵青,正是南宮世軒生前好友,青陽觀主重陽子。
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重陽子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事情該問,什麼事情隻能緘口不言,於是隻是淡淡一句:“清兒是個什麼狀況?”
——清黎逞強,那日南宮惟雲雖然屈從,而她被那內力所傷,本來就因為魂魄被鎖而提不起真氣,這等重傷之下更是強弩之末,回到夢華夫人這裏就暈了過去。束手無策的夢夫人隻好下山,久病多時的若敬亭卻忽然硬撐著追上她,硬要陪著她去請了重陽子上來。
他們都是一樣心思,希望用道家仙術挽救,挽救她那如同殘焰般的生命。
“清兒沒事。”重陽子跟著夢夫人走進房間的時候,那一襲黑衣卻已經站在房中,從容自若,風度翩然。
“清兒,”若敬亭沒等重陽子開口,便已略略垂下目光,“你這身子虧得厲害,魂魄之中帶了血腥氣息。”
“不錯,若先生說的確實在理。”重陽子也點頭。
“在理嗎……道長,您和若先生何必說出來讓大家都不舒服,清兒自己作的孽,原本就不幹旁人的事情。”蒼白的手中一張薄薄的素箋,揉了,掖在袖間。
“清兒,這一粒‘乾坤丹’,調和血氣,縱不能逆轉生死,也能緩解這逼人的煞氣,你拿著。貧道就不打擾了。”重陽子遞過一隻小巧的瓷瓶,“小心身子——雪卿也是,這到底是什麼毒,您自己……”
夢夫人忽然間一抬眼,誰知若敬亭卻已經抬起手來,淡淡一笑:“重陽先生說笑了,我自家的身子自然是自家明白,說什麼若某也是這些年浸淫毒術,不勞道兄掛懷。”
“雪卿……”夢夫人欲言又止。
“憶如,我也不打擾了。”若敬亭轉身而去,不複贅言。
“清兒,我是真的不懂,這天下還有什麼是你的權力所無法完成的……有什麼理由還要你恨不得搭進一條命來,微服出宮。”夢夫人定了定心神,端過一碗濃稠的湯藥,坐在了對麵。
“權力,夢夫人,如果不是南宮惟雲江湖上發的英雄帖,我如何知道落英如此狼狽?落英和靖天的狀況,我自己就是局內人,說什麼也是看不清的。您也不問問,我昨日讓您借薇兒來是幹什麼,就真這麼放心讓她按著我寫的去做那樣的事情?”
“重陽子看見了肯定又要皺眉頭,他前日給你的那‘乾坤丹’你可仔細了,該用的時候就用了它,別強撐著。”夢夫人吹了吹湯藥,端了過來,“清兒,喝了吧。”
抬手,腕間一道淡漠的銀華依舊在袖見忽隱忽現,夢夫人凝神,卻見蘭草、靈芝,那些罕見的花紋盤旋在一處,蜿蜒於她的腕間。
“方家滅了,你會放東方家獨活嗎?”夢夫人靜靜地發問。
“夢夫人,很好,您也這樣想,您也以為,是我滅了方家。”一樣靜寂的聲音,卻帶著冷漠的笑意,一抬手,將那藥汁盡數服下,眉間妖異,明豔非常。
“清兒!”夢夫人一抬手,“清兒我不是那等意思,清兒……”
“……我知道……”驀然間的蕭散落寞,她似乎隻是一轉眼的工夫就換了陰晴,聲調平穩如常,沒有絲毫不妥,“隻是,也許‘恨’所需要的漫長的勇氣和堅韌,已經讓我失去了自製的能力,夫人,我真的覺得我們是一場巨大的錯誤,看不清的未來,和不堪回首的過往,我們沒有絲毫可以依傍的力量……”
沉吟,而沒有人答話,她也沉默下來,一個人仿佛沉入了隔世的迷霧。
“夢夫人,我就不等著了。”黑衣的女子靜靜開口,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這樣能行嗎?”夢夫人看著軟塌上躺著的“清兒”,皺起了眉頭。
“我等不到的。”她微微揚起頭,“除了一身衣服,錦衣華服或者荊釵布裙,我剩不下一個清白無辜的身子,倒是剩下一條苟延殘喘的命。”
“清兒!你不要這樣,不要……”夢夫人似乎是被她突如其來的蕭索驚詫到了,忍不住泛起了病態的紅暈。
“夫人……夫人這術法天下無雙,而若先生當年教清兒的,這易容之術,也果然有用。”她已經低下頭去,蒼白的指尖撫摸過那具凝聚術法而不是生命的身體,重新籠罩的微笑疏離冷漠,指尖玩弄著從那個床上女子腰間垂下的一縷絲絛,正是她曾經讓惟雲夫人看過的東西——女帝手中的鎮國鳳璽。
“我說的不是這個,清兒,我不關心他們是否認為這真的是女帝的……我隻擔心你的身子。”夢夫人沉默的麵容上,籠一層淡淡的哀愁,卻是刻骨的不舍。
“夫人,不做了那件事情,我這輩子都舍不得死。既然塵歸塵土歸土,那我何必掛懷身後……”轉身,側立窗前,看不清麵容,也辨不清心思。
“清兒,苦了你了。”
“沒什麼。”有力地截斷夢夫人後麵可能要出口的內容,她略微正色道,“夢夫人,我走之後,您一定要拖些日子……讓我算一下,對,二十天,給我二十天,再久您也拖不住的……讓我看起來傷重不治,回天乏術……如果我僥幸不死,二十天內我定會趕回落英,而如果二十天一過,就請您立刻準備扶靈北上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