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夫人,您是好性子,可旁人隻怕未必。她南宮惟雲未免太過分了些,南宮門主在的時候也不見她幫忙,門主一走她便搶了這落英的位子——這是家族內鬥,我們都可以忽略,管不了也管不起——但是她當她自己是何人,就這樣毀壞南宮門主當年的謀劃經營?……罷了,我也不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既然她喜歡耍威風,那我更勝一籌就是……”
“清黎……”
“當年的清黎,也許終究是死了,夢夫人……您也不要這樣子,隻是明日,清兒這身子終究是個拖累,能否再耗您一分真氣給清兒頂住呢?……”
“夢夫人,求您……”一個黑衣的女子在長長的走廊上拉住了夢華夫人的衣襟,柔弱到幾乎是乞求地顫抖著。
夢夫人無奈地將衣料從她手中抽走,拂塵輕輕一揮:“清兒,你莫糾纏。我找惟雲夫人有要緊事請。”舉步便走,沒有絲毫猶疑。
“芷蘭,汀蘭,請二位姑娘為夢華通報。”夢夫人已經站在了一扇雕花的木門前,向兩個模樣似乎還算周正、神情卻無比倨傲的衣飾華貴的女子恭聲道。
那黑衣女子依舊跟在夢夫人身後,也看不見容貌,也沒有在意地去觀察她的容貌,隻聽她幾聲囁嚅,似乎是在辯白什麼。
“喲,師叔祖,我們惟雲夫人正在靜修,任何人不得打擾。”左側的青年女子柳眉一挑,脂粉描出的精致眉眼間帶了幾分輕蔑神色。
“我真是有急報,請二位行個方便。”夢夫人一向平靜無波的麵容上確實有些不安的神色,那兩個侍女卻絲毫不以為意,相反倒是看在眼裏,冷笑在心裏。隻不過她們礙於某個連南宮惟雲都無法抹殺的事實,那就是她們方才沒有出口的那“掌門”名份,於是終究沒有把手裏的兵刃亮出來罷了。誰知道,那個跟夢夫人一起來的黑衣女子卻不知好歹地走上了前,黑色麵紗垂下,她低低一句:“二位姐姐……”
“唰”,一道九節鞭驀然出手,狠狠一下子抽了上來,一時間無法閃避,那黑衣女子隻得伸出左手來一擋,手背上一道長長的血痕,而餘力未消,她依舊被逼得一個踉蹌。
萬不得已,她心下一橫,生生提了一口真氣,終於站穩,如她所願,但是胸中如絞,一時幾乎要吐出血來。她眉頭一擰,咬了牙關,不肯絲毫落了下風。抬手來拭去唇邊血痕,隻能暗自希望夢夫人沒有看到。
背對著夢夫人,她依舊是腰杆挺立,優雅而堅毅。
“賤人,跟你們家主子說話呢,哪裏輪得到你!還敢擋,把你那麵紗給我扯了去!迷惑誰呢,小賤人!”
一聲厲斥未絕,一瞬間,在夢夫人無法預知的一瞬間裏,她的腰杆忽然一下子鬆了下來,她就那樣,如同一個最卑微的侍女,如同一個真的被這樣跋扈的氣質所懾服的卑微的侍女,如同一個不得寵的主子身邊一個最卑微最稚嫩的侍女一般,跪了下來,顫抖著膝行而前,在那兩個驕傲如鳳凰般的女子的麵前,俯伏著身軀,看不見麵容,用幾乎抽泣的聲音乞求道:
“二位姐姐,你們好歹也喊夢夫人一聲師叔祖……”那黑衣女子跪著,說得很急,身後的夢夫人臉色卻已經有些發白。
“滾,你個小丫頭!”右邊的女子抬腿就是一腳,正踹在那黑衣女子的心窩,倨傲冷漠而嫌惡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否隻是對這麼一個卑微的丫鬟,還是索性,這就是一種在她夢華夫人,這個不得寵卻似乎很得人心的主子麵前的一種,逞威風的手段。
那黑衣女子向後一仰,卻隨即,如那侍女所願,倒在了地上,如同一片風中的飄絮一般,沒有任何力量地伏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夢華夫人那已經蒼白的麵容,在那一刻慘白得如同死去多年的人剩下的一抔灰白的骨骸,她在那一刻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隻要能抱住那一襲黑衣下無力的身軀,她真的可以在所不惜!
可是,她看見了,她終究是看見了,在她倒下去前的那最後一道目光,最後一次回眸,在那樣的情勢下卻依舊滿含著製止意味的深邃目光,那種帶著讓她無法理解的冰冷的凜然目光。
夢夫人一時慌了神,不知道究竟什麼才是這一個瞬間裏最正確的選擇,然而理智與情感的鬥爭裏,她終於提起了所有的真氣,一反常態,朗然清嘯:“惟雲夫人,夢華求見!”
“什麼人在外喧嘩?”一個冷酷尖厲的女聲拖了幾聲長腔,冷冷傳出,兩個侍女哂然一笑,對答道:“回夫人,是夢華師叔祖。”
吱吱呀呀,大門緩緩打開。
誰知道出人意料地,夢夫人疾步上前,卻不是直奔那門裏麵去的,她驀然間身子一矮,竟然已經跪伏在那一襲黑衣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