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七章 不能羞(1 / 3)

鶴公子臉色陰沉,靜靜看了她一會,良久,方輕道:“你再說一遍。”

韓豫塵見他已然動怒,急忙要上前打圓場,念香搶先一步擋去容香麵前,對鶴公子朗聲道:“沈小角沒事!她隻是說氣話,請不要當真。”

鶴公子定定看了容香好久,她也不回避,昂然回望過去,眼底滿是倔強。半晌,鶴公子才輕道:“我可以相信你?”

念香沉聲道:“玉色峰的人,還不至於對你打誑語!”

鶴公子哈哈大笑起來,一掃方才的陰森緊迫,他用力拍了拍念香的肩膀,讚道:“好!泉家老三!我喜歡!走,喝酒去!”

念香急忙悄悄給容香使眼色,讓她跟過來。她卻隻是站著不動,似乎在發呆。

韓豫塵柔聲道:“容香小姐,無論你與大哥有什麼誤會,總有解決的一日。大家何不趁這個機會把話說開呢?大哥他這三年來也很辛苦。”

容香怔了半晌,忽然冷笑一聲,“誤會?什麼誤會?此人所到的地方,都令我惡心!”她“鏗”的一聲抽出劍來,寒光一閃,將麵前的桌椅砍成兩半,一旁的小二嚇得摔去地上,兩腿瑟瑟發軟,再站不起來。

容香森然瞪著他,輕聲道:“你看什麼?看我的笑話?你好大的膽子!”

她將劍一豎,手腕一送,竟然當場就要將那小二刺穿!

念香大駭,剛要上前阻止,眼前忽然一花,鶴公子不知什麼時候躥了上來,白色的袖子一展,隻聽“叮”的一聲,容香手裏的劍竟然彈了開去!

鶴公子厲聲道:“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他直直一掌劈向她胸口,這原本隻是虛晃一招,想將她從小二前麵逼開,誰知她竟然動也不動,冷眼看著他的手劈上來。鶴公子大驚,急忙要收力,卻哪裏收得回來?

“砰”的一聲悶響,容香倒退數步,臉色忽然一白,張口吐出一口血來。眾人都被這變故驚呆了,話也說不出來。鶴公子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然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仿佛不敢相信剛才真的是自己下手打傷了她。

容香抹去唇角的血,雙目深邃地看了他一會,她忽然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將手裏的劍“咣當”一聲丟在地上,轉身就走。念香怔怔看著她略有些蹣跚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他抬腳要去追,卻被韓豫塵悄悄拉住袖子,“你別去。”

話音剛落,鶴公子就一聲不出地追了出去。韓豫塵輕道:“他們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就好。三年了,拖得夠久了。”他又豈會不明白,他大哥千裏迢迢專門從朝鶴宮趕來洛陽的真正目的呢。

念香默默點了點頭,回頭笑道:“既然如此,隻有你我二人來品嚐美酒了。韓兄。”

兩人坐在角落裏,吩咐驚慌的小二上酒菜。

韓豫塵深深看著他,卻也不說話。

念香低頭喝了一口酒,輕道:“你……是不是知道很多?”

韓豫塵裝傻,笑道:“知道什麼?”

念香歎了一聲:“是不願說,還是不知道?”

韓豫塵沉吟半晌,才正色道:“我先問你,你當真什麼也不記得了?哪怕是一點點細節?”

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嗎?也不盡然吧!至少,他還記得一雙手溫柔的觸感,還記得一些切切的話語。眼前始終有雲霧環繞,他看不清真相。可他總覺得,再過一些時候,再久一點,他或許就能夠想起什麼重要的東西,想起一些重要的承諾。

韓豫塵忽然一口喝幹杯中酒,說道:“我不願說。我說了,便違背了她的願望。你自己答應過她什麼,你要自己想起來。”

念香早知他一定會這樣回答,當下隻有無奈苦笑。

他轉著手裏的杯子,喃喃道:“她……是不是叫司馬習玉?她是一個……郡主?”

韓豫塵有些吃驚,“你已經知道了?你怎麼會知道她的身份?”

念香輕道:“我在泰山派見到她一次,覺得十分熟悉。而且,她去找林玄中,威脅他不許將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原來……真的是她。”

那張臉,那聲音,那笑容,他都從靈魂深處感到熟悉無比。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他忽然再也坐不住,將杯子一放,沉聲道:“我要去找她。韓兄,請告訴我她在什麼地方!”

韓豫塵歎了一聲:“我也不知道,事實上,我們出來也是為了尋找她和端木容慧。她那日被胡楊帶走,我便再沒見過她。”

念香站了起來,“好,那我去找胡楊!她是什麼地方人?”

韓豫塵見他說走就走,心下也不由大慰,“她是杭州人,杭州司馬府。她父親是當朝宰相。”

宰相的女兒!念香勾起嘴角,來頭真夠嚇人的!

誰知韓豫塵又道:“她的外婆,就是她母親的母親,是當朝皇帝的姑母,所以,她被冊封為郡主。”

念香苦笑一聲,仰頭歎道:“金枝玉葉!前途茫茫!韓兄,告辭!”

他轉身就走,當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韓豫塵自斟一杯酒,卻不喝,送去一直沉默發呆的黎景唇邊,柔聲道:“他欲上下求索,我卻隻求及時行樂。這上好的竹葉青,佳人不可浪費。”

黎景臉一紅,卻依然微笑著就著他的手一口喝幹杯中酒。

自從居生生的傷痊愈之後,端木便再也沒有清淨的日子,她根本不是能安靜待在屋裏的人,成天要出門玩。這個脾氣剛好對了端木老爺子的胃口,兩人甚至開始商量著出海去尋找所謂的仙山。

這下可把端木容慧給嚇壞了,新媳婦還沒過門,居然就沾染上他老爹那可怕的習氣,這還得了?萬般無奈之下,他隻有帶著居生生離開端木世家,讓她離自己那脫線老爹遠一點。

居生生窩在軟墊裏,笑得好像一隻被喂飽的貓。她輕輕揭開窗簾,看著外麵移動的綠樹高山,笑道:“咱們要去哪兒啊?你之前說帶我去看好玩的,是什麼?”

端木有些心虛地端起茶杯,先前為了騙她離開端木世家,他說了謊話,眼下被問到鼻子上,他隻得在肚子裏苦搜借口來圓,堂堂的端木世家三公子,近段時間總被這個小女子逼得一身冷汗。

“喂,說話啊。”

居生生湊近過去,抓了抓他的長發,在端木看來,她就是一隻在撒嬌的貓。他輕輕攫住貓爪子,將她抱在懷裏,總算編好了一個借口:“咱們先去洛陽別府,至於有什麼好玩的,你到了以後就知道了。”

居生生噘起嘴,有些懷疑地看著他,“真的?我怎麼覺著你是在騙人?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端木抬眼深深看著她,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算啦,”她伸了個懶腰,趴回軟墊上,“就算沒好玩的事情,我也不在意的。隻要能出來透透氣,就很開心了。”

端木抬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她舒服地靠在他腿上,青絲瀉在他雪白的衣服上,他幹脆細細拈起來,替她編起一根根小辮子,車廂裏一片安詳的寂靜,隻有案上的茶水隨著馬車的移動緩緩搖晃著,散發出淡淡的煙霧。

居生生閉起眼睛,幾乎要睡著,馬車忽然猛地一停,車中兩人都是微微一驚,端木沉聲道:“玉帶,怎麼了?”

小童玉帶在外麵急道:“公子!是……是司馬姑娘!”

居生生急忙拉開車門跳了出去,外麵日光璀璨,六月驕陽,刺得人眼睛也花了,她看見馬車前立著一匹漆黑雄壯的巨馬,馬上騎著一個白衣女子,她一雙比夜空還要深邃的眼睛,正直直看著自己。

“習……習玉!”居生生喃喃地叫了一聲。

馬上的習玉看了她許久,終於露出一個欣慰溫柔的笑意。

居生生再也忍不住,直接撲了上去,大叫道:“習玉!習玉!你去哪裏了?!為什麼不來看我?”

習玉跳下馬來,由她抱著自己一頓亂蹭,她臉色有些發白,臉也清瘦了許多,更顯得一雙眼如同潭水一般清澈深邃。她低頭溫柔地看著居生生哭得毫無形象的臉,然後抬手替她擦眼淚。

“我隻是想來看你一眼,看你過得幸福,我終於安心了。”她低聲說著,眼睛裏有些濕潤。這些日子,她幾乎每日都要被噩夢驚醒,夢裏,隻有那個遠遠飛離她的灰色身影,和生生胸口濺射出來的殷紅鮮血。

“你這樣好,我真的很開心。”習玉摸了摸她的頭發。

居生生吸著鼻子,急道:“你不在,我一點也不好!你別走啦!我們說好了永遠在一起的!我陪你一起去找念香,把他搶回來!習玉!習玉!這些日子你去了什麼地方?”

習玉微微一笑,“說來話長。生生,你永遠是這麼孩子氣,都快嫁人了,以後要穩重一些。”

居生生見她無論說話還是微笑都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心下不由大慌,急道:“你怎麼了?習玉?我……我好像不明白你要說什麼?”

習玉仰首看了看天空,輕輕將她放開,柔聲道:“我要趕路,去玉色峰。生生,祝福我。”

居生生伸手要去抱她,卻被她輕輕推開,“生生,如果我能平安回來,咱們一定永遠也不分開。我這一去,是抱著必死的心情!”她輕輕說著,輕輕一縱,立即跳上馬背。

日光刺眼,居生生隱約看到她臉上有閃爍的淚,卻看不真切。

“我,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已經和父親訣別,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生生,你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幸福!”習玉用力一扯韁繩,巨馬發出痛楚的嘶鳴,她的身影背著陽光,在居生生眼中形成一個定格,很久很久以後,她都忘不了習玉這一刻的決絕與毫不猶豫。

“……保重!”巨馬撒開四蹄,揚塵而去。

居生生呆呆站在原地,茫然,卻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悲傷,心頭一種鈍鈍的痛,令她眼淚也流不出來。

端木把手輕輕放在她肩上,柔聲道:“上車吧,日後總有相見之日。”何況,他與玉色峰,還有一筆賬沒算清呢!

習玉揮手甩著馬鞭,令它飛快地奔跑,這樣,迎麵而來的風就會把她滿臉的淚水吹幹了。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在金陵遇到前來尋找自己的父親,他震怒的神情和悲傷的話語到現在她都無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