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護”,養馬的人焦慮的稟報:“這馬該遛遛了!這樣下去不行啊。”
“嗯,是該遛遛了。”咄苾撫摸著搖光的長鬃,歎氣。搖光一瘦下去,顯得馬鬃特別的長,看上去極是讓人心疼。
“走,搖光!”咄苾翻身上馬,現在他是唯一可以駕馭這匹馬的人,抖手,拿起了擱置許久的寒闃槍。
搖光好象來了點精神,撲騰了幾下,四蹄生風跑了出去。
它用全部生命在奔馳,在無聲的呼喊,呼喊那個抱著它脖子和它說話的十三歲小女孩。
咄苾隻覺得人像在風中穿行,出發的時候沒有備馬鞍,他的大腿因為夾緊摩擦的生疼。他並不在乎,他是草原上為數不多的可以空身騎烈馬的騎手,而且早在十九歲時就是最出色的一個。咄苾閉上眼睛,心道:跑吧,搖光,咱們都需要發泄一下啊!
午後的暴雨,象上天的的憤怒一樣砸了下來。
白馬長嘶。
一道道閃電,在陰沉的蒼穹上撕開一道道雪亮的口子。
天昏,地暗,鬼泣,神驚。
搖光馬在一片灰茫茫的暴雨中也向一道閃電,箭一般南奔。
南邊,是黃河。
黃河怒吼著,翻著濁浪,與雷電相應和。
滾木和石塊在波峰和波穀間起伏。
整個河床發出了震耳的咆哮聲,腳下的大地都在晃動。
咄苾跳下馬,也被眼前雄奇的景象震驚了。他隻覺得胸中的鬱悶也在隨巨浪和暴雨翻騰,馬上就要脫口而出。
他想要喊一聲“朵爾丹娜”,出口,卻變成了一聲野獸的長號,在無人的曠野回蕩。
“列神!祖先!
我若娶不到那個女人,我的床榻再不會有人逗留,傳宗接代的使命與我無關!
請賜給我那個女子,我願獻上王子的尊榮與富貴,我願用男人最可寶貴的血去護衛她!
我若失去那個女子,我遇天弑天,見人誅人!天地之間,再不會有安寧。”
十年前的誓言雷鳴一樣在耳邊爆炸,咄苾完全失去了控製,他左手一提,寒闃槍舞起一團白光,在暴雨中劈、挑、刺、掃,瘋了一樣的發泄著。
搖光似乎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殺氣和戾氣,馬蹄不安地敲擊著地麵,忽然,它人立而起,長嘶一聲,電一般向黃河衝去。
咄苾一驚,伸手去拉時,隻感覺到一片冰川般的冰冷滑膩從手中溜過。
沒有人可以追上搖光。
自朵爾丹娜死了以後,絕沒有!
搖光在離地三尺的地方,盡力一躍,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長尾和鬃毛在瞬間定格。而後,重重踏在如沸的波濤上,白影一閃,濺起一大片水花。
暴雨和炸雷淹沒了馬踏黃河的聲音,轉眼間,一切歸於平靜,隻有下瘋了雨,在肆虐,在施暴。
咄苾幾步跑到岸邊,隱約還能看見一抹雪色在渾濁的河水中上下。
忽地,又是一股洪峰,一塊碩大的岩石延著波峰砸下,那黃的發黑的河水裏,渲染開一抹血紅。
血色起初紅的象落日的餘暉,很快就淡了,淡的象少女麵上的一抹胭脂,隻能隱約看見一些淡紅。
咄苾順著河岸奔跑,看著白馬仍然有一下沒一下的掙紮,眼見已經不行了。
“我送你,搖光!”咄苾大喊一聲,手中的寒闃槍化作一道白虹,向河裏的白影飛了過去,轉眼間,銀槍和白馬都消失了,連同一個神話般的傳說。
咄苾頹然跪在黃河邊,忽然也有了一種跳下去的衝動,跳下去,順著黃河流向大海,再也沒有揪心的折磨,就可以永遠永遠和他的朵爾丹娜在一起……
而他沒有,一片片水花打在他臉上,和雨水混在一起。黃河的水是苦的,象淚水一樣,苦極了。
暴雨終於停了,隻看見一個人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遼闊的北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