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已燃盡,那隻鷹是不是看見了什麼別人沒有看到的情景?一圈,一圈,它似乎已經通靈,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鷹羽毛一束,箭一般俯衝下去。
“朵爾丹娜——”咄苾撕心大喊,瘋狂的向白鷹落下的地方跑去。
一隻白鷹,撞在漆黑的岩壁上,潔白的羽毛染得鮮紅。
咄苾象灰燼中的一團焦木,倚在烏黑的石壁上,曾經被兩個人倚過的地方。
火!那衝天的火,那猛烈而殘暴的火,那映得夜空一片通紅的火。火已經熄滅了,但似乎還在他眼前熊熊燃燒著。
“朵爾丹娜——”他雙手各抓著一團焦土,臉上的肌肉已扭曲到猙獰。
當年他被鎖下燕然山的時候,當年那些人要對他處以“殺格馬”極刑的時候,他都是那麼鎮定自若,瀟灑如昔。
而此刻,手裏握著這團焦土,他已無法再呼吸。那隻白色的鷹真的就這樣不再飛了麼?那個小王子或是小公主也會變成這團黑乎乎的東西麼?
咄苾把臉埋入了焦炭和黑灰中,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呼悶在地裏冒了出來。
咄苾的整個身體都在抽搐,一拳拳砸向地麵,拳頭一片烏黑,鮮血又從烏黑裏滲了出來。
他忽然跪在地麵,瘋了一樣用力掘著地麵,那燒過的地麵極是堅硬,不多時,他十指已是一片血紅。
灰塵中,唯有一柄短劍,依舊玉質冰肌,絲毫未有損傷,刀柄上刻著“秋水”二字。
咄苾抓起劍,繼續拚命挖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僅僅是不相信,他不相信那個將他的生命和靈魂占據的滿滿的女子,那個剛娶進門的妻子,那個即將為他生下孩子的未來母親,居然會就這樣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變成一堆灰粉?
轉眼已挖了兩尺,咄苾才停了一下,擦了擦滿臉的汗水與淚水。
他怔住了——一尺有餘的地麵,居然泛著一絲暗紅。
咄苾顫顫地捧出一抔帶血的泥土,緊緊捂在胸口,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人在怒極的時候,臉上的肌肉往往會牽動嘴角,變成一種古怪的“笑容”。
咄苾的心似乎也在滴血——他們究竟對她做了什麼?她要流多少血,才能滲到這麼深的地下?
他沒有說話,提起劍來,用力從自己臉上劃了過去——突厥人行葬禮的時候,隻有至親才可以割麵祭祀,他任鮮血湧進嘴裏,落在地上,和地下暗紅的土混在一起,和朵爾丹娜的鮮血混在一起,良久,從牙縫裏迸出兩個字:“報仇!”
就是這兩個字,宣告了未來無數的流血和戰鬥。
那些漢人除去了白鷹,毀去了陰山——最後一道屏障。
“是那些漢人!是李淵!”咄苾用力按著那捧土,似乎要把它按入自己的胸膛:“朵爾丹娜,我要用無數漢人的命祭這捧土!”
這個男人,忽然變成了野獸。
“阿媽——眉姑——”遠遠的一個帶著哭腔的男孩跑了過來,似乎感覺到不幸已經發生。
疊羅施戰鬥一結束就暈了過去,醒來卻發現阿爹居然丟下自己——現在已經是五個時辰之後。
“爹!爹!阿媽呢?眉姑姑呢?”疊羅施看見了蒼藍和龍山的屍體,一下驚呆了,驚恐萬狀地問。
咄苾小心地將胸口的一捧土放在他手上,一字字道:“疊羅施,記住-報-仇!”
忽然一聲慘叫——“盟主!”
剛剛率眾趕來的越龍沙驚呆了站在那裏。焦土,屍體,咄苾死了一樣的眼神……昭示著一切的結束。
天鷹衛士們連死都不怕,但是此刻,卻絕望般地恐懼起來……
越龍沙軟軟地跪在地上,瞪著眼睛,無力地重複:“風雲盟、風雲盟、風雲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