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南唐李煜《浪淘沙》
寒風起了,多爾丹娜換上了一身裘裝,顯得極是颯朗。
轉眼已經過了兩個月了,她原來蒼白清瘦的麵頰也已多了些紅潤和光澤。
“咄苾!”她急匆匆走入那待客的正廳,“什麼事?”
“有人送來了一份賀儀。”咄苾依舊是輕輕攜了她手,指著桌上一方狹長的錦匣。
這麼晚才送的賀儀,那位客人也夠粗心的了。
多爾丹娜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匣內赫然正是“日衝”、“夕永”二劍,隻是將原先的一鞘雙劍改為對劍。“日衝”是玉色劍鞘,上鐫“同心同折”;“夕永”是墨色劍鞘,上刻“垂楊垂柳”。
劍下還壓著張小柬,上書“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下書“李靖紅拂同賀”。
多爾丹娜撫劍道:“同心同折,垂楊垂柳……李靖啊李靖,還敢提故人之情麼?”
“哈!哈!哈!”一陣大笑聲由遠及近,未見其人,其聲已至。“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咄苾兄弟,燕雲妹子,別來無恙乎?”
李靖挽著紅拂,飄搖而至。他已是一身中年儒士裝扮,青衫罩袍上扣著塊翠玉。隻一雙黑綃緊口的皮靴,略略顯示了些武將的身份。
李靖身邊,緋衣人顏色如月,依舊如岸芷汀蘭,瑤澤芳草,風姿綽約,容華絕代。不是紅拂,又是誰來?
二人眉開眼笑地當前一站,朵爾丹娜火氣再大,也說不出一句逐客之辭。
咄苾卻是新婚大喜,上前抱著李靖肩頭,道:“李靖!李靖!一別可有十年啦!這位是嫂夫人了?哥哥你豔福不淺啊!坐!坐!喝酒!”
李靖也反手抱著他道:“好兄弟!咳!你們夫婦倆也不知救了我們多少次性命……不知,燕雲妹子是許坐不許?”
朵爾丹娜看了他半天,才從牙縫中擠出個“坐”字來。
二人甫一坐定,朵爾丹娜便道:“李大人,李夫人,你們既投明主,大家就是恩斷義絕,不知來此何為?”
紅拂上前兩步,柔聲道:“好妹子,我們何嚐不知你怨我們?隻是相公他既然跟隨主公,便不能不盡一分忠心,是也不是?我們來這兒,隻是為了給妹妹道一聲喜。唉!妹妹若不見客,愚夫婦告辭便是。”
咄苾手一揮,攬住朵爾丹娜。道:“自家兄弟喝酒,不談公事!朵爾丹娜,管什麼恩怨呢?咱們戰場上解決,今天他們總是賀喜的客人,千裏迢迢地來我們這裏。來,總要一醉方休才好!”
朵爾丹娜一來硬不下心腸逐客,二來也不便掃了咄苾的興頭,隻吩咐道:“把疊羅施喊出來,見見紅姑姑,靖叔叔!”
紅拂笑道:“疊羅施?妹妹已有了小王子麼?”
朵爾丹娜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王子倒是不錯,隻不過是我八年前抱來的一個棄兒,前些日子被咄苾收為義子。”
紅拂的麵色在瞬間變了變,眼角的餘光已不自覺向門外溜去。不多時,一名仆役帶著個華服的小兒走了過來。
那孩子一雙濃眉,眼睛大而且黑,看上去英氣勃勃的。隻是臉型柔潤玲瓏,又憑添了幾分俊秀。
他並不怕人,進門便嘻嘻笑道:“李伯伯好!紅姑姑好!”
紅拂心頭一熱,從腕上褪下一串紅瑪瑙的佛珠戴在疊羅施的手上,柔聲道:“好孩子!”
疊羅施有些靦腆,一粒粒捏著佛珠,忽然又是一笑:“嘻嘻,紅姑姑好漂亮啊!”
咄苾奇道:“嫂夫人果然不凡,這孩子從來也不受人東西,今兒倒是例外。可能是與嫂夫人有緣吧!”
紅拂心頭一震,有些慌亂地抬頭看了看朵爾丹娜一眼,朵爾丹娜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酒席已擺好,四人也不分什麼賓主,就入了座。紅拂要招呼疊羅施與她同坐,疊羅施卻是不依,說是眉姨已做了點心等他。
咄苾存心要熱鬧一點,吩咐道:“素眉也不算外人了,喊過來一起吃吧!”
底下人答應一聲,去喊宇文素眉。
咄苾介紹道:“素眉是朵爾丹娜四年前……結識了的朋友,一直和她一起。朵爾丹娜一向冷如冰霜,也難得有個朋友。”
話音剛落,已走進一名素色麗人。
她青絲鬆鬆挽起,斜插了枝絡玉攢珠的釵兒,一身淡青的衣裙,踏了雙水紅色的繡鞋。她一直滿麵春風地走了進來,隻是一看見李靖,如同被一個炸雷劈過一樣,搖晃了幾下,差點跌倒。
紅拂驚叫起來:“啊!……你是武陽關的宇文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