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梧傾高風,寒穀待鳴律。
影響豈不懷,自遠每相匹。
婉彼幽閑女,作嬪君子室。
峻節貫秋霜,明豔侔朝日。
嘉運既我從,欣願從此畢。
——向秀《秋胡詩》
陰山腳下,一望無際的敕勒川平原。
這片草原北倚陰山,南臨黃河,如一方巨大而柔軟的翡翠靜靜嵌在塞北的寒秋裏。
“來了,來了……”一個小男孩搗了搗同伴。
約莫四五個男孩,最小的六七歲,最大的已經十四五,擠眉弄眼地伏在高高的牧草下,指著遠處漸行漸近的黑影。
那也是個十歲上下的小男孩,手裏提著枝長槍,顯得很不協調。
他不知不覺地走入了這個包圍圈,忽然腳下一軟,人已陷了下去。男孩臨危不懼,槍尖向地上一戳,借著反彈之力躍了上來。
“上!”那些埋伏的大小孩子們一湧而上,手裏都拿著刀槍棍棒,沒頭沒腦向他身上招呼。
被圍攻的小男孩一驚,手上用力擋開兵刃,人又一次落入坑底。
幾個人團團圍住坑口,那個最大的少年顯然是他們的頭目,他大聲喝斥:“疊羅施,你還敢再說一遍?”
“怎麼不敢?”叫“疊羅施”的男孩仰麵回答:“你爹是個大壞蛋!他殺了可汗爺爺又陷害咄苾叔叔,他根本膿包極了,連姑姑的一根手指也打不過!”
上麵的少年臉色開始發白,一把摘下身後的弓箭,怒道:“我要你的命!”張弓搭箭,對準了疊羅施。
弓弦聲響,疊羅施也一個旱地拔蔥,從坑底直接躍了上來,那枝箭本來對準了他的腦袋,這麼一錯之間,已沒入了他的大腿。
疊羅施一落地就開始飛奔起來,他的速度在孩子們中是出了名的,這些人裏沒有一個跑的過他。
那個射箭的少年急了,向著疊羅施的背影大罵:“疊羅施,有種你就站住,你不僅是個沒爹沒娘的野種,還是個孬種!”
狂奔的疊羅施一下就停住了,緩緩轉過身來,手中的槍尖在微微顫抖。
那群少年嘩啦一下圍攏上來,為首的少年冷笑:“怎麼?不跑了?野雜種,我——”
“呀——”疊羅施已經被完全激怒,槍尖自地而天,帶著一溜塵土掠起,一式“振翅修容”直取那少年的中庭。
槍法雖然不夠純屬,卻是正兒八經的向家槍。
那少年連忙揮刀去迎,但疊羅施的槍通了靈性般在他刀背上一滑,依然挑了上去,以牙還牙地刺入他大腿中。
盈尺的槍尖,大半刺入腿中,那少年哪裏受得了?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翻滾不已。
“和你爹一樣沒種!”疊羅施收槍在手,目光狠狠掃視了一圈:“再有誰敢罵我,就別怪我不客氣!哼,本少爺開始練槍了,正愁沒靶子呢!”
他的嗓音還是尖細幼稚的,卻帶著大男人的味道。
看著他大踏步的離去,那些男孩們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走了好遠,最小的那個才嚇得“哇”的一聲痛哭出來。
這個少年就是阿來,他喜歡自己的新名字,比起那個可憐兮兮的“阿來”似乎威風雄壯了很多,那是那個雄獅一樣的男人為他起的名字。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人欺侮了,疊羅施的憤怒和屈辱一點點冒上來,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想——要是他有一個象咄苾叔叔一樣英雄的父親,該多好……
他一邊走,一邊揮槍掃著那些高達兩尺的牧草,似乎把滿腔的委屈都要傾瀉出來!
是的,他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雖然打了勝仗,但在那些家夥麵前,他還是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哀!那是遠遠超出一個十歲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進了大門,他不敢去見姑姑,向右一轉,走進了一間小小的氈房。
“眉姨——”他輕喊。
宇文素眉的房間並不象一般牧人家中的擺設,而是按照漢人的格調布置,偌大的帳篷被分為三個房間,用屏風隔開。宇文素眉正坐在一張紫檀木椅上,手中是一幅快繡好的鞋樣子。
疊羅施探了頭進來,扮個鬼臉道:“眉姨,你做的繡花鞋恐怕一輩子也穿不完了!幹脆給我兩雙得了!”
“貧嘴!”宇文素眉微嗔道。但一看到他腿上的箭傷,便駭然一跳:“怎麼了?又和人打架了?”
疊羅施臉上立即顯出了一路上那種憤怒與不平,低頭道:“恩,是庫爾勒!不過他也沒討好去,他那條腿估計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