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發兵進攻衛都與陽晉,必定會斷絕天下間的交通要道。大王調集所有兵力進攻宋國,幾個月就能夠占領宋國,再一直向東,那麼泗水邊的十二個諸侯國就都歸屬於大王了。

“號召東方六國合縱彼此堅守盟約的人是蘇秦,他被封為武安君,擔任燕國相國後,就暗中與燕王策劃進攻齊國,瓜分其土地;蘇秦假裝自己得罪了燕王,從燕國逃往齊國,齊王收留了他,讓他出任相國;經過兩年後才發覺了他的陰謀,齊王大怒,在街市上將蘇秦車裂。任用一個狡詐、虛偽的蘇秦,卻想控製天下,統一各國,這是不可能成功的。

“如今秦國與楚國國土相連,原本就是地緣關係親近的鄰國。大王真的能聽從我的話,我可以請秦王派太子到楚國來作為人質,大王也派太子到秦國去當人質,將秦王的女兒嫁給大王為妻,進奉有著萬戶人家的大城,收取賦稅作為大王的沐浴費用,秦與楚長期作為兄弟鄰邦,永遠互不攻伐,我認為沒有比這更完美的策略了。”

當時,楚懷王已得到了張儀,而不願意割讓黔中給秦國,想要答應張儀的請求。屈原說:“上一次大王被張儀欺騙,這次張儀來到楚國,我認為大王將會烹殺他;現在不忍心殺掉他,卻還要聽信他的話,不可以這樣做啊!”楚懷王說:“答應了張儀而換回黔中,這是非常有利的事。我已經答應了他,隨後又背棄他,不可以這樣做。”懷王最終答應了張儀,與秦國親善。

張儀離開楚國,來到韓國,遊說韓王:“韓國的地勢險惡,都是山區,生長的糧食,不是豆子便是麥子,老百姓多數吃的是豆子飯與豆葉湯。如果一年沒收成,人們連吃糟糠都吃不飽。韓國方圓隻有九百裏,儲存的糧食不夠兩年食用。估計大王的軍隊,總數不足三十萬,其中還要將雜役人員包含在內。除了守衛邊界的士兵,能夠調動的最多不超過二十萬。秦國的軍隊超過百萬,戰車千輛,戰馬萬匹,勇猛的士兵能夠飛奔突進,不穿盔甲,鼓著腮頰,持戟衝鋒的人多不勝數。秦軍的戰馬精良,士兵眾多,馬的前蹄飛騰,後蹄蹬地騰空而起,前後兩蹄的相距超過兩丈的,不可勝數。山東六國的軍隊身披鐵甲,戴著頭盔前去決戰,秦軍脫下盔甲,袒臂赤足前來迎戰,每個士兵左手提著人頭,右手抓著俘虜。秦國的士兵與山東六國的士兵相比,猶如勇士孟賁與膽小鬼一樣;用重力相壓,猶如力士烏獲對付嬰孩一樣,用孟賁、烏獲那樣的勇士去進攻不肯降服的弱國,無異於將千鈞重力直接壓到鳥卵上,一定沒有可以幸存的。

“各國的君臣不去考慮自己國小力弱,卻去聽信宣揚合縱者的甜言蜜語,他們勾結成為朋黨,彼此掩飾,每個人都在慷慨激昂地說:‘聽從了我的主意便能夠在天下稱霸。’根本不顧及國家的長遠利益而聽信當前的謬論,貽誤國君,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了。

“大王不依附於秦國,秦就會發兵占領宜陽,截斷韓國與上黨地區的聯係,東進占領成皋、滎陽,那麼鴻台的宮殿、桑林的苑囿就將不屬於大王了。假如阻塞成皋,截斷上黨地區的聯係,大王的國土就要被分割開了。及早歸附秦國就安全,不歸附秦國就會危險。假如製造的是禍端卻希望得到福報,計謀淺陋,結怨非常深,違背秦國而順從楚國,希望國家不滅亡,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為了大王策劃,不如為秦國效勞。秦最大的期望是削弱楚國,而最能起到削弱楚國作用的就是韓國。並非因為韓國要比楚國強大,而是它的地勢就是這樣的。現在大王向西向秦國稱臣,進攻楚國,秦王必然會高興。進攻楚國,利用它的土地,轉嫁禍患,取悅秦國,沒有比這更棒的主意了。”

韓王聽從張儀的意見。張儀回到秦國進行了彙報,秦惠王賞賜他五座城邑,封他為武信君,又派張儀前往東方出使,勸齊王說:“天下間的強國沒有可以超過齊國的,齊國的大臣與百姓都非常富裕安樂。但是為大王出謀劃策的人,完全隻顧一時之利,不顧及百代的利益。主張合縱的人向大王進行宣傳,必然會說‘齊國的西麵有著強大的趙國,南麵則有韓國與魏國。齊國是個臨海的國家,地廣人多,軍強兵勇,就算有一百個秦國,也奈何不了齊國。’大王非常讚賞這種說法,但沒有考慮實際情況。主張合縱的人拉幫結派,全都吹噓合縱的各種好處。我聽說,齊國與魯國進行過三次交戰,魯國三次獲勝,但隨之而來的是國家陷入危亡的境地,雖然有戰勝的名聲,但帶來的卻是亡國的現實。這是由於什麼原因呢?是因為齊國強大而魯國弱小啊。如今的秦國與齊國,就猶如齊國與魯國一樣。秦、趙兩國在黃河與漳水邊進行交戰,趙軍兩戰兩勝;在番吾城下進行交戰,趙軍又兩次擊敗秦軍。這四次戰役結束後,趙國陣亡幾十萬士兵,才保住了邯鄲,盡管趙國有戰勝的名聲,然而實力大損。這是因為什麼呢?秦國強而趙國弱呀。

“如今秦、楚兩國彼此嫁女娶婦,結為兄弟之國。韓國獻出了宜陽,魏國獻出了河外,趙王前往澠池朝見秦王,割讓河間來向秦國稱臣。大王假如不歸附秦國,秦驅使韓、魏兩國攻擊齊國的南部地區,全部趙國軍隊渡過了清河,直奔博關,臨菑、即墨兩城就將會不再屬於大王了。齊國一旦被打敗,那時就算想依附秦國,也不可能了。因此希望大王仔細考慮這件事。”

齊王說:“齊國地處偏僻,位於與世隔絕的東海邊上,從來沒有聽到過有關國家的長遠利益的高見。”於是答應了張儀。

張儀離開秦,來到趙國,勸說趙王:“敝國的國君派我作為使臣,向大王獻上不成熟的計策。大王領導各路諸侯來討伐秦國,使秦兵不敢出兵函穀關達十五年之久。大王的聲威遍布於山東,我們秦國為此恐懼屈服,整治武器及兵車戰馬,練習騎射,勤力耕作,積蓄糧食,守衛邊界,小心謹慎,不敢有輕舉妄動,唯恐大王存心抓住我們的過錯。

“現在依靠大王的力量,秦國占據了巴、蜀,吞並了漢中,奪得了西周和東周,遷移九鼎,守住白馬渡口。秦國雖然地處偏遠,然而內心憤怒已很久了。現在秦擁有一支素質很差的軍隊駐守到澠池,準備渡過黃河,跨越漳水,進攻番吾,與趙軍在邯鄲城下一戰,希望可以甲子那天進行會戰,重演周武王伐紂的舊事,特別派我作為使臣事先恭敬地告知大王與官員。

“大王信賴合縱盟約的原因是依靠蘇秦。蘇秦迷惑各路諸侯,將對的說成是錯的,將錯的說成是對的,企圖反對齊國,結果導致自己在街市上被車裂。天下不可能聯合為一體,這是非常明白的。如今楚國與秦國已經成了兄弟國家,韓國與魏國自稱是秦國在東方的藩屬,齊國向秦國進獻盛產魚鹽的領土,這就等於斬斷趙國的右臂。斷了右臂的人與別人爭鬥,喪失了同夥而孤居獨處,想要沒有危險,可能嗎?

“現在秦王已派出三支軍隊:其中一支截斷午道,通知齊國派兵渡過清河,駐紮到邯鄲以東;一支駐紮於成皋,驅使韓國與魏國的軍隊駐紮到河外;一支駐紮在澠池。邀集四國一起進攻趙國,趙國被攻破後,其國土必定會被四國共同瓜分。因此我不敢隱瞞這種意圖,先向大王的侍從報個信。我為大王著想,不如與秦王在澠池會見,麵對麵進行商談,請他停止進兵,不要進攻趙國。希望大王能夠做出決定。”

趙王說:“先王的時候,奉陽君專權,蒙蔽欺瞞先王,專斷政務。我的生活由師傅來安排,沒有參與國家大計的決策,先王去世時,我的年齡還小,登位時間不長,內心原本就暗自懷疑,認為完全投入合縱盟約而不去依附秦國,不符合趙國的利益。所以我準備改變主意,割讓國土來彌補此前的過錯,歸附於秦國。正準備安排車馬起程時,恰好聽見了您的英明論斷。”趙王答應了張儀,張儀於是離開了趙國。

張儀北行前往燕國,勸燕昭王:“大王與之親近的國家莫過於趙國。從前,趙襄子曾讓他姐姐當代王的妻子。後來他準備並吞代國,跟代王約定到句注山的要塞會麵。他讓工匠製作了一個銅匙,特意將銅匙子的尾部做得非常長,使它可以能夠擊殺人。趙襄子在與代王喝酒時,暗中吩咐廚子:‘趁著大家酒飲得酣暢時,你將熱湯送上,掉轉匙柄來襲擊代王。’在酒飲到酣暢時,送上熱湯,廚子隨後倒轉匙柄去襲擊代王,把他殺死了,代王的腦漿流了滿地。趙襄子的姐姐聽說這一消息,就拔下頭上的簪子自殺而死,所以至今還有摩笄山這個地方。代王的死,天下人誰不知道。

“趙王這樣狠毒,大王看得非常清楚,還覺得趙王是可以親近的人嗎?趙國進攻燕國,兩次圍困燕國都城要挾大王,迫使大王割讓十座城邑。如今,趙王已到澠池朝拜秦王,獻上河間一帶的土地來侍奉秦國。現在大王如果不去歸附秦國,秦國就會發兵前往雲中、九原,驅使趙國進兵燕國,這樣一來,易水、長城就將不屬於大王所有了。再說如今的趙國對秦國而言,猶如秦國的一個郡縣,不敢妄自興兵進攻。目前大王假如依附秦國,秦王必然會高興,趙國也不敢輕舉妄動。這樣,燕國的西麵有強大的秦國作為支援,南麵沒有齊國、趙國的威脅,所以希望大王慎重地考慮這件事。”

燕王說:“我身處偏僻的蠻夷之地,雖然是個成年人,實際卻像一個嬰兒,說的話不值得作為正確的意見來看待。今天幸虧承蒙貴客指教,我願意向西依附秦國,獻上恒山腳下的五座城。”燕王采納了張儀的意見。

張儀返回秦國進行報告,還沒有來到鹹陽,秦惠王就去世了,秦武王繼位。武王在當太子時便不喜歡張儀,繼位後,大臣當中許多人都來說張儀的壞話:“他毫無信用,反複無常,出賣了國家的利益,隻圖自己能夠有出路。秦國假如再重用他,恐怕會受到天下人的恥笑。”各國諸侯聽說張儀與秦武王之間存在隔閡,都背棄了連橫,又恢複合縱。

秦武王元年,大臣們不斷地誹謗張儀,齊國又派使臣前去責備張儀。張儀害怕被殺掉,於是趁機對秦武王說:“我有一條非常笨拙的計策,願意進獻給大王。”武王問:“什麼樣的計策?”張儀回答:“為了秦國的利益來著想,如果東方有了大變,大王才能夠多割得地方。現在聽說齊王很恨我,凡是我所在的地方,齊王必定會進攻那裏。因此我希望讓我這個不成才的人去魏國,齊就必定會興師進攻魏國。魏和齊的軍隊進行大戰,無法抽身,大王就利用這個時機攻打韓國,進入三川,出兵函穀關,但並不發起進攻,以此來威脅周室,周室的祭器必定會獻出。挾持周天子,掌握天下的地圖與戶籍,這是稱王的大業呀。”秦武王覺得張儀說得對,就預備了三十輛兵車,載上張儀前去魏國。

齊國果然興兵攻打魏國。魏哀王感到害怕了。張儀說:“大王別憂慮,請讓我去使齊國停止進兵。”張儀派家臣馮喜去楚國,作為楚國的使者去齊國,對齊王說:“大王極度憎恨張儀,盡管如此,大王為了讓張儀到秦國安身,也做得非常周到了。”齊王說:“我恨張儀,張儀走到哪兒,我就要興兵討伐哪裏,怎麼能說讓張儀有安身之處呢?”馮喜回答:“這正是使得張儀有了安身之處呢。張儀離開秦國時,原本與秦王相約,‘為了秦國的利益來著想,如果東方有了大變,大王才能夠多割得地方。現在聽說齊王很恨我,凡是我所在的地方,齊王必定會進攻那裏。因此我希望讓我這個不成才的人去魏國,齊就必定會興師進攻魏國。魏和齊的軍隊進行大戰,無法抽身,大王就利用這個時機攻打韓國,進入三川,出兵函穀關,但並不發起進攻,以此來威脅周室,周室的祭器必定會獻出。挾持周天子,掌握天下的地圖與戶籍,這是稱王的大業呀。’秦王認為他說得有道理,所以用三十輛兵車將他送到魏國。現在張儀來到魏國,大王果然出兵進攻魏國,對內消耗國力,對外攻打盟國,廣樹敵人將自己包圍,這便是我所說的‘讓張儀安身’啊。”齊王說:“你說得有道理。”於是派人撤軍。

張儀在魏國當了一年相國,死在魏國。

陳軫是個遊說的策士,與張儀共同侍奉秦惠王,都得到了重用,二人時常爭寵。張儀在秦惠王麵前說陳軫的壞話:“陳軫帶著大量錢財出使秦、楚兩國,原本應當搞好兩國的邦交。如今楚國並沒有對秦國更加親善,卻對陳軫非常好,這是由於陳軫替自己打算得多,而為大王打算得少的緣故啊。而且陳軫希望離開秦國去投奔楚國,大王為什麼不讓他離開呢?”惠王對陳軫說:“我聽說你希望離開秦國去投奔楚國,有這回事嗎?”陳軫說:“有。”惠王說:“張儀的話果然被證明了。”陳軫說:“這件事不但張儀知道,連路上的行人也都清楚。過去伍子胥對國君非常忠心,因此各國諸侯都希望他到本國為臣;曾參對他的父母非常孝敬,因而各家父母都希望讓他成為自己的兒子。所以被出賣的仆妾不用走出家門的街巷就被賣掉了,這是好的仆妾;被丈夫拋棄的婦女可以再嫁到本鄉本裏的,便是好婦女。如果我對我的國君不夠忠心,楚王又怎會拿我當成忠臣來看待呢?忠心還會被拋棄,我不去楚國又能去何處呢?”秦惠王覺得陳軫的話說得有道理,於是很好地對待他。

陳軫在秦國居住了一年,秦惠王最終任用張儀為相國,陳軫投奔楚國。楚國沒能重用他,卻派他出使秦國。陳軫途經魏國時,想去看望犀首。犀首不見他。陳軫說:“我是為了要事前來,你不見我,我就要離開了,不能等到別的日子。”犀首就會見了陳軫。陳軫說:“你怎麼喜歡飲酒呢?”犀首說:“我無事可做呀。”陳軫說:“請讓我使得你的事情多起來,好嗎?”犀首問:“怎麼去辦呢?”陳軫說:“魏相田需邀集各路諸侯進行合縱聯盟,楚王不相信他。你去告訴魏王:‘我與燕、趙兩國的國君以前有交情,他們多次派人來告訴我:“你沒什麼事務,怎麼不來見麵。”我希望去他們那裏去拜見。’魏王就算同意你前去,你也不要多帶車輛,隻需將三十輛車子擺到庭院內,公開說要前往燕、趙兩國。”燕、趙兩國的客卿們聽說了這一消息,立刻驅車去稟告各自的國君,兩國都派人前往魏國迎接犀首。楚王聽說此事後大怒,說:“魏相田需來與我結盟,而他們的犀首卻前往燕、趙,這是在欺騙我呀!”楚王在憤怒下,不再理睬田需,齊王聽說犀首趕往北方,派人將國事托付給他。犀首於是起程,燕、趙、齊三國的相國事務都由犀首來決斷。陳軫這才前往秦國。

韓、魏兩國彼此攻打,一年都沒有和解。秦惠王希望援助其中一方,征求大臣的意見。大臣們有的認為應當援助,有的認為不應當援助,秦惠王拿不定主意。恰好陳軫來到秦國,秦惠王就問他:“你離開我前往楚國,想念我嗎?”陳軫回答說:“大王聽說過越國的莊舄嗎?”惠王說:“從未聽說過。”陳軫說:“越國人莊舄在楚擔任執珪,不久得病。楚王問:‘莊舄在越國是一個地位很低的人,現在在楚國擔任執珪,富貴了,還會思念越國嗎?’一位侍從回答說:‘但凡一個人會懷念過去,是在他得病時。莊舄假如思念越國,呻吟便會是越國口音,不思念越國,就會是楚國的口音。’楚王派人到莊舄那裏偷聽,他的呻吟聲依舊是越國的口音。現在我盡管被遺棄,被驅逐到楚國,難道就失去了秦國的口音嗎?”秦惠王說:“你說得很好。如今韓、魏兩國交戰,一年都沒和解,有的人認為我解救為好,有的人認為不解救為好,我無法做出決定,希望你能在為楚國君主出謀劃策的同時,也為我考慮一下。”陳軫回答說:“有人曾經把卞莊子刺虎的故事說給大王聽過嗎?卞莊子準備殺掉老虎,旅舍裏的夥計勸阻他:‘兩隻老虎正要吃牛,必然會彼此爭奪,一爭奪就必定會打起來,打起來後,大虎會受傷,小虎會死亡,此時再刺殺受傷的老虎,一舉就可以獲得殺掉兩隻老虎的名聲。’卞莊子認為他說得對,於是等待時機。過了一會兒,兩隻老虎果然打起來,大的受傷了,小的死了。卞莊子於是攻擊受傷的老虎,果然獲得了殺死兩虎的功勞。現在韓、魏兩國交戰,一年都沒能和解,這就必然會導致大國受損,小國陷入絕境,對受損的國家發兵討伐,這一戰必然會有打敗兩國的勝利果實。這與卞莊子刺虎是一類事情。我的國王與大王在處理這件事情上應該是沒有區別的。”秦惠王說:“您說得很好。”最終沒有去解救兩國。果然兩敗俱傷,秦王興兵討伐,擊敗了對手。這是陳軫的計謀。

犀首為魏國陰晉人,名衍,姓公孫。他與張儀關係較差。

張儀為秦國的事來到魏國,魏王讓張儀擔任相國。犀首認為這對自己不利,因此派人告訴韓國的公叔:“張儀已經讓秦、魏兩國聯合,他提出‘魏攻占韓國的南陽,秦攻占韓國的三川’。魏王會看重張儀,是希望得到韓國的土地。況且韓國的南陽已快要被攻下,你為什麼不將南陽交給公孫衍,讓他前往魏王麵前獻功,那麼,秦、魏兩國的交往就會由此中斷。這樣,魏國必然會拋棄張儀,與韓國結交,並讓公孫衍擔任相國。”公叔認為這樣非常好,於是將南陽交給犀首,讓他前去獻功。犀首果真當了魏國的相國,張儀隻好離開魏國。

義渠君前往魏國朝見。犀首聽說張儀重新擔任秦相,心裏忌恨。犀首對義渠君說:“路途遙遠,你不可能再來到這裏相見了,請讓我告知您一件大事。”犀首接著說,“中原如果沒有發生事變,秦國將會燒殺侵略您的國家;如果出現事變,秦國將要頻繁地派出使臣以厚禮來侍奉您的國家。”以後,楚、魏、齊、韓、趙五國共同進攻秦國。恰好陳軫對秦王說:“義渠君是蠻夷當中最賢能的國君,不如送給他厚禮來安定其心緒。”秦王說:“好。”於是將一千匹錦繡與一百名美女送給義渠君。義渠君召集群臣商議說:“這大約是公孫衍向我說過的那回事吧?”於是發兵偷襲秦國,在李伯這個地點大敗秦兵。

張儀去世後,犀首到秦國當了相國。他曾經佩帶過五國相印,成為五國聯盟的領袖。

太史公說:三晉之地有很多善於權變的人,倡導合縱、連橫,使得秦國變強大的,大多都是三晉的人。張儀的所作所為超越了蘇秦,但世人更厭惡蘇秦的原因,是因為他死得早,這樣張儀就可以誇張地揭露其短處,以此來顯示自己說法的正確,完成連橫的策略。總之,他們兩個的確是能夠傾邦覆國的人物啊!

蘇秦遊說六國,張儀也同樣遊說六國;蘇秦合縱以燕國為主,張儀連橫以魏國為主。他們全都是以權變之術及雄辯家的姿態,雄心勃勃,努力遊說,為追求聲名而將生死置之度外,展現了他們的雄才大略,體現出他們的力量及存在的價值。張儀除了揭露合縱的不足之處,用來附會自己的主張以外,還借助秦國的強大勢力,又經常采用威脅利誘、欺詐行騙的權術,成為一代風雲人物。

本篇的諸多段落,與其說是史書當中的人物傳記,還不如說是後世的小說。張儀說楚,以商於之地六百裏向楚王行騙,就幾乎具備了後世小說的所有特征。幾百字的小文就具備了開端、發展、高潮、結局、餘波等諸多小說要素;其中又不缺少戲劇的衝突與曲折的情節;人物刻畫得極為鮮明生動,富有個性特征。筆觸靈活,神采飛揚,又不缺少幽默之筆,將一個非常完整的故事描寫得曲折離奇、有聲有色。其中張儀所使用的欺詐權變之術,成竹在胸的韜略還有其氣質、風度,侃侃而談的優秀才能,善於借物轉禍為福的本領;楚王的貪婪與愚蠢,剛愎自用;陳軫的老謀深算、料事如神、直言進諫,在嚴肅與莊重的氣氛當中的詼諧幽默的風采,都在全篇的矛盾糾葛當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本篇的情節極為曲折多變,故事性相當強。張儀從希望到失望再到重獲希望的過程中,其性格被逐步展開,前有蓄勢,後有照應,使得整個故事組織得井然有序。人物間的對話極為簡潔,個性化的語言刻畫、突出了個性化的人物,成為後世小說的楷模。文中擁有極為豐富內涵的語言,如“積羽沉舟,群輕折軸,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卞莊刺虎,一舉兩得”等,都成為傳世的成語典故,為今人所沿用。

同時,本篇的史實性受到後人的質疑,後世普遍認為蘇秦與張儀並非同一時代的人,因此本篇在史料的選取上存在一定的問題,但瑕不掩瑜,並不影響這篇列傳的可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