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魏相攻,期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問於左右。左右或曰救之便,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為之決。陳軫適至秦,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陳軫對曰:“王聞夫越人莊舄乎?”王曰:“不聞。”曰:“越人莊舄仕楚執珪,有頃而病。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細人也,今仕楚執珪,貴富矣,亦思越不?’中謝對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則越聲,不思越則楚聲。’使人往聽之,猶尚越聲也。今臣雖棄逐之楚,豈能無秦聲哉!”惠王曰:“善。今韓魏相攻,期年不解,或謂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決,願子為子主計之餘,為寡人計之。”陳軫對曰:“亦嚐有以夫卞莊子刺虎聞於王者乎?莊子欲刺虎,館豎子止之,曰:‘兩虎方且食牛,食甘必爭,爭則必鬥,鬥則大者傷,小者死,從傷而刺之,一舉必有雙虎之名。’卞莊子以為然,立須之。有頃,兩虎果鬥,大者傷,小者死。莊子從傷者而刺之,一舉果有雙虎之功。今韓魏相攻,期年不解,是必大國傷,小國亡,從傷而伐之,一舉必有兩實。此猶莊子刺虎之類也。臣主與王何異也。”惠王曰:“善。”卒弗救。大國果傷,小國亡,秦興兵而伐,大克之。此陳軫之計也。
犀首者,魏之陰晉人也,名衍,姓公孫氏。與張儀不善。
張儀為秦之魏,魏王相張儀。犀首弗利,故令人謂韓公叔曰:“張儀已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陽,秦攻三川’。魏王所以貴張子者,欲得韓地也。且韓之南陽已舉矣,子何不少委焉以為衍功,則秦魏之交可錯矣。然則魏必圖秦而棄儀,收韓而相衍。”公叔以為便,因委之犀首以為功。果相魏。張儀去。
義渠君朝於魏。犀首聞張儀複相秦,害之。犀首乃謂義渠君曰:“道遠不得複過,請謁事情。”曰:“中國無事,秦得燒掇焚杅君之國;有事,秦將輕使重幣事君之國。”
其後五國伐秦。會陳軫謂秦王曰:“義渠君者,蠻夷之賢君也,不如賂之以撫其誌。”秦王曰:“善。”乃以文繡千純,婦女百人遺義渠君。義渠君致群臣而謀曰:“此公孫衍所謂邪?”乃起兵襲秦,大敗秦人李伯之下。張儀已卒之後,犀首入相秦。嚐佩五國之相印,為約長。
太史公曰:三晉多權變之士,夫言從衡強秦者大抵皆三晉之人也。夫張儀之行事甚於蘇秦,然世惡蘇秦者,以其先死,而儀振暴其短以扶其說,成其衡道。要之,此兩人真傾危之士哉!
張儀是魏國人,當初曾經與蘇秦一起跟隨鬼穀先生學習遊說之術,蘇秦自認才學不如張儀。
張儀在學業完成之後,便外出遊說諸侯。一次,他在楚相那裏赴飲宴,席間,楚相發覺自己身上佩帶的玉璧沒了,相府的幕僚們都認為是張儀偷的,說:“張儀這人,既貧窮又缺少品德,偷相國玉璧的,肯定是他!”於是大家抓住張儀,打了他幾百竹板。張儀依舊不承認,大家隻好將他放回家,妻子歎氣說:“唉,你假如不去讀書遊說,又怎麼會受到這般侮辱呢?”張儀對妻子說:“你看我的舌頭還在嗎?”妻子笑著回答:“舌頭自然還在。”張儀說:“這樣就足夠了。”
當時,蘇秦已經說服趙王答應加入合縱,與同盟的各國交好,但他又擔心各國諸侯會在秦國的進攻下毀約,從而導致盟約被破壞。他思慮再三,還是找不到一個足以派往秦國為其工作的合適人選,於是他派人去偷偷勸說張儀:“你過去就與蘇秦交好,現在他已當權,你為何不去他那裏,謀求實現你的願望?”張儀於是前往趙國,遞上名帖要求拜見蘇秦。蘇秦卻事先已告誡手下不要為張儀稟報,又設法穩住他幾天,然後才見他,讓他坐到堂下,賞給他的是丫鬟與仆人才吃的飯食,並不斷奚落張儀說:“像你這樣有才能的人,居然窮愁潦倒到如此地步。我難道不可以舉薦你而讓你富貴嗎,隻是由於你不值得我收留啊!”蘇秦說完就離去了。張儀這次來拜見蘇秦,本以為都是舊交,可以獲得好處,誰知反倒受到侮辱,非常氣憤,想到各國諸侯都沒有能夠值得侍奉的,唯有秦國才可以威脅趙國,於是便前往秦國。
蘇秦在張儀離去之後,告訴自己的一個門客,說:“張儀是天下間的賢士,我不如他。現在我僥幸首先受到重用,但要說可以掌握秦國的大權的人,隻有張儀。而且他眼下正處於窮困之中,沒有得到重用的機會。我怕他滿足於小利而不思進取,所以讓他來當麵羞辱他,以此來激發他的心誌。請你為我暗中幫助他吧。”蘇秦把自己的打算稟報趙王後,拿出了錢財與車馬,派人一路暗中追隨張儀,與張儀同住一個旅舍,逐漸與他熱絡起來,供給他車馬錢財,凡是張儀需要用的,都拿出來供給他,但並不告訴他真實的情況,張儀終於會見了秦惠王。秦惠王任命張儀為客卿,與他共同商討攻打各國諸侯的大計。
蘇秦的門客這才朝張儀告辭,張儀說:“我依靠你的幫助才得以聲名顯赫,正準備報答你的恩德,為什麼你卻要就這樣離開我呢?”門客回答說:“我並不了解你,了解你的是蘇先生啊!蘇先生擔心秦國進攻趙國來破壞他的合縱大計,認為隻有你可以掌握秦國大權,因此故意來激怒你,然後派我暗中供給你各種費用,這都是出自蘇先生的安排。現在你已經受到重用,請讓我返回趙國回複蘇先生。”張儀說:“唉!這些計謀全都是我曾研習過的,而我居然沒能發現,我不如蘇先生是確定無疑的了。我剛被任用,怎麼會去打趙國的主意呢?請你幫我答謝蘇先生,隻要蘇君還當權,我怎麼敢去打趙國的主意呢?何況蘇君當政,我張儀哪有這個能力去威脅趙國呢!”張儀擔任秦國的相國後,寫文書警告楚相:“過去我與你飲酒,並沒有盜竊你的玉璧,可你卻打了我。你好好守住你的國家,我回頭會去盜取你的領土。”
苴國與蜀國彼此攻打,兩國都朝秦國求援。秦惠王準備派兵攻蜀,又考慮到蜀道險要、狹窄、很難通行,韓國會趁機入侵;想首先攻韓,隨後攻蜀,又擔心無法取勝;想首先打蜀,又擔心韓國會乘機偷襲。惠王對此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司馬錯與張儀在秦惠王麵前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司馬錯主張先攻蜀,張儀說不如攻韓。秦惠王說:“請讓我聽一聽你們的理由。”
張儀說:“與魏國親近,與楚國交好,派兵去三川,阻斷什穀的入口,阻擋住屯留的道路,讓魏兵掐斷去韓國南陽的道路,讓楚國迫近南鄭,我們則去攻打新城、宜陽,從而讓軍隊逼近西周、東周的郊外,聲討周君的罪過,占領楚、魏的領地。周君知道局勢已無法挽救,必然會獻上九鼎寶器。擁有了九鼎寶器,掌握天下的地圖與戶籍,挾持天子向天下發號施令,天下諸侯誰敢不聽從?這正是稱王天下的大事呀!而目前的蜀國,僅僅是西部偏遠的國家,戎狄的頭領。我們去進攻它,損軍勞民,無法達到名揚天下的目的;奪得了他們的地盤,也得不到什麼實際利益。我聽說過一句話:爭名的要去往朝廷,爭利的應前往市集。如今三川、周室就恰恰是天下的朝廷與市集呀,大王您不去爭奪,反倒去占領戎狄這種落後地區,這距離稱王的事業太過遙遠了。”
司馬錯說:“並非如此。我聽說過想要讓國家變得富強的人,必須擴張他的國土;想要軍隊變得強大的人,必須讓百姓變得富裕;想要稱王,必須推行其德政。這三個條件都具備,王道大業也就隨之而來了。目前大王的國土狹小,百姓窮困,所以我希望先從容易的地方開始做起。蜀國是西方偏遠的國家,同時也是戎狄的領袖,它有著夏桀、商紂那樣的混亂。用秦國的軍隊攻打蜀國,就猶如讓豺狼去驅趕羊群。奪取蜀國的土地,可以擴大疆土,獲取蜀國的財富,可以讓百姓變得富裕而軍備充足,不用損失多少人而蜀國就已臣服。我們滅掉蜀國,而天下人並不會認為我們暴虐;擁有西方的資源,天下人不會認為我們貪婪。這樣不但名利雙收,而且還可得到禁暴止亂的美名。現在如果攻打韓國,劫持周天子,對名譽不好,而且未必可以得到實利,還會落下不義的名聲,攻打天下人都不願意去攻打的國家,這是非常危險的。請大王允許我陳述這些理由:周為天下的宗室,韓為周的盟國。周王室預料到會失去九鼎,韓國想到將要失去三川,兩國必然會協力齊心,依靠齊、趙兩國,與楚、魏謀求和解,周將九鼎送給楚國,韓把土地割讓給魏國,大王是無法禁止的。這便是我所說的危險所在啊。還不如前去攻打蜀國更穩妥。”
秦惠王向司馬錯說:“好,我就聽取你的意見吧。”終於起兵攻打蜀。十月,占領了蜀國。平定蜀國後,貶謫蜀王,改將其稱為“侯”,並派陳莊任蜀國的相國。蜀歸秦後,秦國更加強大富裕,看不起各國諸侯。
秦惠王十年,惠王派公子華與張儀帶兵圍困魏國蒲陽,守軍投降。張儀建議秦將蒲陽還給魏國,並派公子華前往魏國當人質。張儀勸告魏王:“秦王對魏國極為仁厚,魏國總不能沒有任何表示。”魏國於是把上郡與少梁獻給秦國,作為對惠王的答謝。惠王便任命張儀為相國,並把少陽改名為夏陽。
張儀擔任了四年秦的相國,擁戴惠王稱王。又過了一年,張儀任將軍,領兵攻占陝邑,在上郡修築了要塞。
兩年後,張儀被派往齧桑,與齊、楚的使臣會盟。回國之後,張儀被免去秦相之位,為秦國的利益到魏國擔任相國,想讓魏國帶頭歸附於秦國,再讓其他各國都來仿效魏國。但魏王沒有聽從張儀的意見。秦王惱怒之下,派兵攻占了魏國的曲沃、平周兩座城,同時暗中給予張儀比過去更加豐厚的待遇。張儀感到很慚愧,覺得沒有什麼能夠作為回報。張儀在魏居住了四年後,魏襄王去世,魏哀王繼位。張儀又勸哀王依附秦國,哀王不聽,於是張儀暗中讓秦國進攻魏國。魏國起兵與秦交戰,被秦打敗。
第二年,齊兵又進攻魏國,在觀津擊敗了魏兵。秦軍又準備進攻魏國,首先打敗了韓申差所率領的軍隊,斬首八萬,使各國諸侯都感到驚恐。張儀便又遊說魏王:“魏國的土地方圓不足一千裏,士兵不足三十萬。地勢平坦,與各國諸侯四通發達,沒有高山大河的阻擋。從鄭到魏也不過二百多裏的距離,無論是戰車或是步兵,都無須花多大力氣就可以到達。魏國南邊與楚國交界,西邊與韓國相連,北麵與趙國相連,東麵與齊國交界,軍隊戍守四方邊境,守衛的士兵應當在十萬以上。魏國的地勢,自來都是戰場。如果南邊與楚國交好,而在東麵與齊國沒交好,那齊國就會從東麵進攻魏國;如果與東方的齊國友好,而不和趙國建立良好關係,那趙兵就會從北麵發起進攻;與韓國不和睦,那韓兵就會攻擊魏國的西麵;與楚國不親善,那楚兵就會進攻魏的南麵。這正是人們所說的四戰之國啊。再說各國諸侯會合縱結盟,是想謀求國家安全,鞏固君主的地位,增強軍隊的實力,顯示本國的聲威。現在各合縱國將天下當成一家,他們彼此都結成兄弟,在洹水邊上宰殺了白馬,歃血為盟,表示會恪守盟約。然而同樣是父母所生的親兄弟,尚且會出現爭奪錢財的事,那麼合縱各國要想依靠虛偽的盟約來維持蘇秦那雜亂的謀劃,是不可能成功的,這是非常明確的。
“大王如果不依附於秦國,秦國就會出兵進攻黃河以南,占領卷、衍、燕、酸棗等地,威脅衛國,奪取陽晉,這樣趙國無法南下援魏;趙國無法南下,那魏也就無法在北麵和趙呼應;魏與趙無法聯係,合縱各國的交通就會就此斷絕;合縱各國的交通一旦斷絕,大王的國家要想不存在危險是不可能的。秦國挾持韓國轉而進攻魏,韓國畏懼秦國,與秦連為一體,魏的滅亡就快到了。這就是我會為大王擔心的原因啊。
“現在為大王來著想,還是不如去依附秦國。依附了秦國就必然會讓楚國、韓國不敢輕舉妄動;沒有了韓、楚兩國侵擾的禍患,大王就能夠高枕而臥,國家肯定沒有什麼能夠去憂慮的事情了。
“秦最希望削弱的國家是楚國,而最有能力去削弱楚國的則是魏國。楚國盡管有民富國大的名聲,但其實很空虛;它的軍隊數量雖多,但臨陣容易敗逃,無法堅持戰鬥。我們調集魏國的所有軍隊南下攻楚,獲勝是能夠肯定的。割裂楚國,對魏國有利;毀損楚國,讓秦國高興,轉嫁災禍,安定國家,的確是一件好事。大王如果不能聽取我的意見,秦出兵東向進攻魏國,那時魏想要投秦,也是不可能了。
“再說那些認為應當合縱的策士吧,他們大多慷慨陳詞,而很少有能靠得住的,隻要說動一國之君,就可以被賜封為侯,所以天下進行遊說的人全都隨時在慷慨陳詞,宣揚合縱的各種好處,希望借此打動一國之主。君主認為他們說得很好並受到影響,又怎麼可能不會被迷惑呢?
“我聽過這樣的話:羽毛堆積多了也可以將船壓沉,輕東西裝多了可以將車軸壓斷,群眾的輿論能夠將鐵熔化,眾多的誹謗足以毀滅一個人。所以我請求大王審慎地決定國家大事,並請您讓我辭職離開魏國。”
魏哀王於是背棄合縱的盟約,通過張儀,請求與秦交好。張儀回秦後,重新出任相國。三年後,魏又背叛了秦國,加入合縱陣營。秦國出兵攻魏,占領了魏的曲沃城。第二年,魏又歸附了秦國。
秦國準備進攻齊國,而齊與楚都參加了合縱,兩國的關係非常密切,秦王便派張儀前往楚國出任相國。楚懷王聽說張儀來到楚國,安排他住到上等的賓館中,並親自前來接待張儀。懷王問張儀:“您來到我們這偏遠的楚國來,不知有什麼事情指教?”張儀對懷王說:“大王假如真的可以聽取我的意見,關閉邊關與齊斷交,我願將商、於一帶六百裏的土地獻給大王,讓秦王的女兒成為大王的妻子,秦、楚兩國彼此娶婦嫁女,成為兄弟國家。這可以在北麵削弱齊國,西麵則對秦國有利,找不到比這更優秀的策略了。”懷王極為高興地采納了張儀的意見。群臣都向懷王道賀。隻有陳軫朝懷王哀悼。懷王大怒道:“我無須派兵便可以得到六百裏土地,大臣們都前來慶賀,隻有你表示哀悼,這是因為什麼?”陳軫回答:“事情沒有這樣簡單。依我來看,商、於之地大王既不可能得到,齊、秦兩國還會聯合起來,齊秦聯合,楚國的災難就會隨之降臨。”懷王說:“有什麼依據嗎?”陳軫回答:“秦國之所以會看重楚國,是由於楚國有齊國支持。現在楚國關閉邊界與齊國斷絕關係,那麼楚國就會變得孤立無援,秦國怎麼會重視一個已經被孤立的國家,而送給它六百裏土地呢?張儀返回秦國後,必定會背叛大王。這樣,楚國北麵與齊絕交,西麵又從秦國招來了災禍,兩國軍隊必定同時進攻楚國。我妥善地為大王考慮,不如暗地裏與齊修好,表麵上則與齊絕交,派人跟隨張儀到秦國。如果秦把土地給了我們,再與齊真的絕交也不晚;不給我們土地,我們與齊暗地裏聯合,再想辦法。”懷王說:“希望你不要再說下去了,等著看我獲得秦國的土地吧。”於是懷王把楚國的相印交給張儀,還送了很多禮物。又關閉了邊界,與齊國斷交,派了一名將軍隨同張儀去秦國。
張儀回到秦國後,假裝上車時沒能拉穩繩子而從車上摔下來,三個月都沒上朝。楚懷王聽說這件事後,說:“張儀是因為我與齊國絕交還顯得不夠堅決吧?”於是派勇士前往宋國,借宋國的符節來到齊國,大罵齊王。齊王大怒,折斷了符節,與秦國聯合。秦與齊聯合後,張儀才上朝,告訴楚國使臣:“我有六裏封地,願意獻給楚王。”使臣說:“我奉楚王之命,來接受六百裏土地,沒聽說是六裏。”使臣回國將此事報告楚懷王,懷王大怒,發兵進攻秦國。陳軫說:“我能夠講話了嗎?攻打秦國,不如反過來割地來賄賂秦國,再與秦國聯合進攻齊國,這樣我們割讓給秦國的土地,可以從齊國那裏獲得補償,大王的國家還可以存在。”懷王不聽,最終發兵,派將軍屈匄進攻秦國。秦國與齊國聯合攻打楚國,殺掉楚兵八萬,接著占領了楚國的丹陽、漢中等地。楚國又增兵進攻秦國,在藍田與秦軍交戰,楚軍大敗,楚國割讓兩城,與秦國議和。
秦國要挾楚國,希望用武關以外的土地與楚國的黔中交換。楚王說:“我不希望用土地來交換,我希望在得到張儀後,獻上黔中地區。”秦王想要派遣張儀去楚國,但不忍說出來。張儀主動請求前往楚國。秦惠王說:“楚王痛恨你背棄了獻上商於之地的諾言,所以不惜代價要得到你。”張儀說:“秦強楚弱,我與楚國的靳尚交情好,靳尚負責侍奉楚王的夫人鄭袖,鄭袖說的話楚王都言聽計從。況且我是拿著大王的符節出使楚國,楚國怎敢殺掉我呢。就算殺了我,而為秦國得到黔中的土地,也是我的願望。”張儀於是出使楚國。楚懷王等到張儀趕到,就把他囚禁起來,準備殺他。靳尚對鄭袖說:“你清楚自己也許會被楚王拋棄嗎?”鄭袖問:“這是為什麼呢?”靳尚說:“秦王非常喜愛張儀,一定要將他救出來。準備用上庸所屬的六縣送給楚國,還把美女嫁到楚國,以秦宮當中能歌善舞的女子為陪嫁。楚王喜歡土地,尊重秦國,秦國的美女必然會得寵,而夫人就會遭到冷落。還不如你來為張儀說情使他被釋放出來。”鄭袖於是不斷向懷王進言:“身為臣子為其君主效勞。如今土地還沒交給秦國,秦國就派了張儀過來,這是極為尊敬大王的。大王沒有以禮相待,反而準備殺掉張儀,秦王必定大怒,會進攻楚國。請讓我們母子二人都搬遷到江南去,以免被秦兵殘害。”懷王感到了後悔,赦免張儀,依舊像過去那樣隆重地接待他。
張儀獲釋後,並沒離開楚國,聽說蘇秦死了,便向楚王遊說:“秦國的土地相當於天下的一半,兵力足以抵禦周邊的國家,占據險要地形,有黃河圍繞,周圍都有要塞能夠堅守。擁有雄兵百萬,戰車千輛,戰馬萬匹,儲存的糧食堆積如山。法令嚴明,士卒又甘願為國臨難赴死,國君明智而富有威嚴,將帥有謀有勇,不出兵則已,一出兵就能夠占據險峻的山河,折斷天下的脊梁。天下但凡歸降晚了的國家就必然會被滅亡。再說合縱的國家與秦鬥爭,無異於驅趕羊群去攻擊猛虎,虎與羊之間無法抵敵是極為明白的。現在大王不去親附猛虎,卻親附群羊,我私下裏覺得大王錯了。
“天下的強國,不是秦即為楚,不是楚即為秦,兩國你爭我奪,這種形勢下不可能讓兩國並立。大王不去親附秦國,秦將會發兵占領宜陽,韓國上郡的地方就無法通行。秦再占據河東,奪取成皋,韓國必定投降,魏國也會趁此機會發起攻擊,秦攻楚國的西麵,韓、魏進攻楚國的北麵,楚國哪能不陷入危險呢?
“再說合縱盟約是聚集起一群弱國去攻打最強大的國家,不估量對方的實力就輕率作戰,國家貧窮卻要不斷發動戰事,這是陷入危亡的道路。我聽說過,兵力沒有對方強,就不要挑起戰端;糧食不如對方多,就不要與對方長期作戰。那些談合縱的人講的都是一些好聽卻不切實際的言辭,使國君的思想、言行變得高傲,隻談合縱的好處,卻不去說它的壞處,一旦惹來秦兵戰禍,那時想要挽救就來不及了。所以請大王對此事詳加考慮。
“秦國西麵占據巴蜀之地,用大船裝載糧食,從汶山出發,沿著長江,到達楚國有三千餘裏。兩船相並來運載士兵,每兩船可以搭載五十人與三個月的糧食,順江水漂浮而下,一天可行三百多裏,裏程盡管很長,但不用耗費牛馬牽引之力,不出十天就可以抵達楚國的武關。武關震動,邊境以東的城邑就全部都要據城防守,黔中、巫郡將不再屬於大王。秦再從武關進發,從南麵進攻,那麼楚國的北部邊疆就被斷絕。秦兵進攻楚國,不到三個月,楚國就會麵臨險境,然而楚國等候各國諸侯的援軍來救,卻要在半年之後,這勢必來不及了。倚仗弱國的救援,忘掉了強秦的禍患,這是臣下為大王擔心的呀。
“大王曾經與吳國交戰,五戰三勝,前線的士兵死光了;為了守衛剛攻占的城邑,活下來的百姓也吃足了苦頭。我聽說功業大的國君容易遇到危難,百姓窮困就會產生怨恨國君的情緒。為了維持易遭危難的功業而去違抗強秦的意願,我私下為大王對此感到危險。
“秦國之所以十五年來不從函穀關出兵進攻齊、趙兩國,是因為它在暗中策劃,有吞並天下的想法。楚國曾與秦國發生衝突,雙方在漢中進行戰鬥,楚國大敗,高貴的侯爵、王公戰死了七十多人,丟失了漢中。大王大怒,發兵進攻秦國,在藍田交戰。這就是常言所說的兩虎相爭啊。秦、楚兩國就這樣不斷消耗著力量,而韓、魏兩國以其完好無損的兵力從後麵予以控製,沒有比這更危險的計策了。請大王詳加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