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大妹子,咋……咋就要走了呢?”
扛著碳銨化肥的漢子眼見白裝女子轉身要走,頓時急了,他覺得自己領著一群人幫忙攔負心漢,雖然還是被人家跑了,可苦勞總是有的吧。
那麼滴,按理來說,她至少應該款款施禮以表謝意才對呀。
豈料大妹子二話不說就要徑直離去,不甘之下,他才傻愣愣地冒出這句,惹得眾人一陣哄笑。
有鄙夷的,有想效仿的,當然也有欽佩他勇氣的。
“哈哈,棒老兒臉夠厚的啊!”
“以前咋沒瞧出來呢,這憨貨膽兒變肥了!”
“你們懂個啥,這是南方人詩裏說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屯春峪每三天即有一次集市,改革開放後不必每日定時點到,出門離鄉不用再打報告,買賣生意也不受限製,大部分人仿佛久居籠中的飛鳥突然獲得自由一般,不知疲倦地四處奔波,每逢趕集都會前來,是以彼此之間多為熟人,見麵亦能叫出名號。
若是有誰遇到新鮮事,眾人便會湊湊熱鬧,出出主意什麼的。
恰如此刻被稱作棒老兒的漢子一臉窘迫的時候,有聲音打趣道:
“劉墩兒,你慫個啥,告訴人家姑娘你想跟她處對象不就得了,哈哈!”
“說的對啊,哈哈哈哈!”
其他人跟著又是一陣哄笑,直把扛肥料的漢子劉墩囧的麵紅耳赤,口中含糊辯解道:
“你們……亂……喊啥,俺……俺隻是……”
得虧他沒娶妻,否則回家後幾天的小鞋是穿定了。
女子正生著悶氣,心情很是糟糕,本不想理會這些市井鬧劇,可關係到自己,眾人又說得太葷,她羞怒交加,打算把氣灑在那個敢叫住自己的漢子身上。
回頭一瞪,看到扛了袋肥料、腰背半點不彎卻低著頭的漢子,她心中不知為何隱隱刺痛,縱然知道對方可能心存妄念,但此乃男人之通性,無分善惡。
女子將嗬斥的話吞回腹中,垂眸柔聲問道:
“這位大哥,有什麼事嗎?”
劉墩仍自埋頭不吭聲,先前他偷偷瞥過女子一眼,見她一臉的怒容,想必不會給自己這樣邋遢的人麵子。
若真是這樣他倒不在乎,平日裏被人捉弄慣了,別的本事沒有,臉皮卻足夠厚。
可為啥對方突然轉了態度,詢問得輕言細語,難不成是笑裏藏刀?
這個看起來高大壯實的北方漢子一時間猶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亂如麻,胡思亂想。
“嗯?沒什麼事的話,我走了哦!”
女子理了理衣服上的藍色鑲邊,見劉墩沒有反應,自嘲有些多愁善感,竟跟素不相識的人浪費時間。
劉墩一聽,知道再不開口的話,眼前的玉人兒又要走了,當即鼓起勇氣支吾道:
“俺……俺……的意思是咋不追那小……你相好的呢?俺熟悉鎮子,準能幫你找著他!”
女子聞言麵色古怪,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誰告訴那臭小子是我相……好的了?他欠我東西沒給,不過沒關係,過一段時間他會還的!”
劉墩聽得心中竊喜,原來不是相好的!
他抬起頭待再挑個話頭,
“哦……那俺……”
“那我走啦!”
還未等他組織完一句話,女子已道別轉身,真的要走了。
或許以後永難相見,但劉墩卻沒有再次叫住她的勇氣。
濃雲過境,遮蔽秋日。
北地屬溫帶季風區,近冬偏寒,路人皆感微涼。
雲影下的街道顯得陰沉。
失望,落寞,孤寂,自卑,暗淡,晦生.
種種負麵情緒包繞著他。
從一開始就不曾奢望過美玉會垂青頑石,可親身體會到結果時依然有種揮之不去的沉悶,讓人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或許是扛得太重。
劉墩挺直的身軀一瞬間仿佛矮了幾寸。
“唉!娘還等俺買的肥料種麥呢,回家吧……”
他拖著步子,在各種複雜目光中埋頭轉身行往東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