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歎了口氣,她想少東家除了好賭,其他方麵還是說得過去的。
梅娘專注地望著少東家,少東家抬頭時遇上了梅娘的目光,兩個人都趕緊回避了。
這一年冬天陳掌櫃也死了。許多人目睹了陳掌櫃死前吞咽蟋蟀的悲慘而瘋狂的情形。陳掌櫃於回光返照之中,打開床頭的一個個蘇式蟋蟀盆,把業已衰老的蟋蟀放進嘴裏。陳掌櫃在吞咽了六隻蟋蟀之後,頭向裏邊一歪,斷氣了。
這六隻蟋蟀是焦大從那場大火中救出來的。它們分別是棗核蟋、闊翅蟋、北京油葫蘆、灶馬蟋、雙斑蟋、綠蛣蚙蟋。
棗核蟋體長三—四分,粗壯,赤褐色,觸角與身體等長,成蟲壽命大約二百天,卵期三十天,分布在山東、安徽、四川一帶。
闊翅蟋顧名思義也是翅膀闊長,鳴聲尖利乖戾,產於沿海一帶。成蟲壽命極短,卵期卻長。
北京油葫蘆體型很大,黑褐色,九至十月間交尾後很快產卵。成蟲、若蟲多隱藏於雜草間。分布在河北、山東、江蘇、貴州、廣西、西藏。
灶馬蟋體為黃褐色,喜歡棲居於灶頭、廚房及麵陰的地方,鳴聲幽婉淒涼。
雙斑蟋對甘蔗、甘薯、水稻、菠蘿有極大危害,又稱甘蔗蟋。按現代的度量衡單位計算,雄蟲體長約十六—二十毫米,雌蟲體長二十—二十五毫米。
綠蛣蚙蟋生長於陰濕湫隘的土層下,以卵越冬,八月初成蟲,秋後盛行。卵長形,兩端尖。鳴聲寬厚。分布在福建、廣州一帶。
沒有長顎蟋。
陳掌櫃是在那場大火之後一病不起的。
陳府的家丁仆傭都懷疑大火是少東家放的。少東家那條好腿也被打斷了之後,他依然向陳掌櫃索要銀子去魔天元賭場,可他掌握的武器隨著一個個案情大白而不值一錢,他的要挾已不起作用。
少東家就是在這時候揚言燒毀蟋蟀房的。陳掌櫃在少東家的這種要挾下再次束手就範。陳掌櫃沒有一次不乖乖拿出銀子給少東家,可大火依然在一天夜裏驟然而起,吞沒了蟋蟀房。
焦大看著熊熊大火驚恐異常,忘命衝進去,搶救了六隻蟋蟀,他的這一壯舉使他在陳府安然無恙,誰也沒有想到火是他放的,更沒有人知道他為何要憎恨蟋蟀,憎恨陳掌櫃的蟋蟀房。
大火過後沒多長時間,焦大就失蹤了。
陳掌櫃死後,梅娘成了陳府的主人。
梅娘跟少東家自自然然地成了夫妻。
梅娘找人給少東家做了一個滑輪車,這之後少東家就搖著滑輪車去魔天元賭場。
有時人們看到梅娘的兒子司釗推著少東家滑行在姥橋鎮的石板街上。少東家在魔天元賭錢時,司釗就坐在他身邊,儼然父子倆。
梅娘也就順水推舟,說司釗是少東家的兒子。
司釗的爹到底是誰,一直是姥橋鎮人私下裏最感興趣的話題。梅娘的順水推舟自然不能抹殺人們對事實真相探究的濃厚興趣。有一點姥橋鎮人是可以肯定的,司釗是陳家的種,司釗長得既像陳掌櫃又像少東家,這一點也讓梅娘心裏踏實,梅娘在決定帶司釗回陳府之前,就從司釗的外貌特征上確定了司釗與王士毅無關,這是她帶司釗回陳府的一個潛在而根本的原因。
從眉眼和鼻子上看,他很像少東家,而走路的姿勢又和陳掌櫃接近。陳府對門茶水鋪的一個夥計提醒了大家,他說少東家走路的姿勢誰還能記得?他瘸腿走路已經十幾年了,直至雙腿全殘,在他身上行走的姿勢已不存在了。
大家這時候好像替陳家鬆了一口氣,認為司釗大概確實是少東家的兒子。
他們進一步猜想,陳掌櫃生前鍾愛的小妾是阿雄,很少跟梅娘同房,因此梅娘懷上他的種的可能性也就很小。
可有一天,姥橋鎮的許多人一下子驚呆了。好多年之後他們對那種心照不宣的驚愕情形還記憶猶新,隨著時間的流逝,陳府的種種秘聞已為眾人所知,這是他們驚愕的前提,也是他們心照不宣的前提。
就是在那一會兒,他們改變了以前的認識,他們判斷名叫司釗的男孩不是少東家播下的種,而是陳掌櫃的。
他們看到司釗提著一個蟋蟀罐在大街上走著,神情癡迷而狂熱。
那癡迷,那狂熱,跟陳掌櫃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