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割喉天使(2 / 3)

“芸嵐。”毒舌費忽然拉了她一下,“你看。”

張芸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檔案室對麵那棟樓四樓的某個窗戶裏,清潔工崔姨似乎正在和人爭執,和她爭執的那個人被牆壁擋住了,完全看不見。崔姨驚恐地拿起掃帚,朝那個人用力揮舞。在轉頭的刹那,她似乎看到了這邊的張芸嵐,一臉激動,大聲喊著什麼,可是雨下得太大了,雷聲隆隆,根本什麼都聽不見。

張芸嵐撲到窗戶旁,她仍然看不到和崔姨爭執的那個人,仿佛隻有崔姨一個人在演獨角戲,但是崔姨最後那驚慌恐懼的表情和快速翕動的口型她看懂了。

崔姨在喊救命!

“快去救人!”毒舌費朝她吼了一聲,兩人急匆匆跑出門。徐叔正在門外抽煙,奇怪地看著他們:“怎麼了?”

“崔姨出事了!”

三人快速跑出辦公樓,冒著大雨往對麵宿舍樓疾奔之時,眼前驀然一花,血肉模糊的鈍響在麵前炸開,張芸嵐驚叫一聲,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崔姨從四樓落下,撲倒在青石板鋪成的地麵上,腦袋開了花,紅的白的在她身上緩慢地流淌。她雙眼圓睜,麵目驚恐得扭曲,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景象。

轟隆。

震耳欲聾的雷聲在頭頂炸響,費景明隻愣了半分鍾,側過頭對張芸嵐喊道:“我上去抓人,你快報警,注意安全。”

“我也去!”張芸嵐沒有多想,跟在他後麵往四樓飛奔,一邊跑一邊掏出手機撥打110.

當他們來到那間房前,張芸嵐赫然看到斑駁的木門上那鏽跡斑斑的藍色門牌號,心口猛然一窒,仿佛心髒被一隻大手抓緊,有一瞬間無法呼吸。

404號房。

費景明撞開那扇房間的門,裏麵早已空空如也。

“這棟樓隻有一個樓道嗎?”費景明問站在樓梯口,扶著扶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徐叔,徐叔點頭,他沉著臉道:“徐叔,你和芸嵐守在樓道口,我到樓上去看看。”

“你看。”張芸嵐忽然指著地麵,“這些腳印!”

簡陋的屋子裏到處都是腳印,但是全都是一個人的,腳印窄小,很顯然屬於崔姨,從腳印來看,她一個人進入了房間,在窗戶旁衝著空氣吵架、揮打,然後蹬蹬蹬後退幾步,被一個不存在的人推了下去。

難道是鬼殺了她嗎?

在警察來之前,費景明開始搜索整棟小樓,張芸嵐留在那間詭異的屋子裏,仔細觀察那些腳印。這間屋子看起來像是孩子的宿舍,隻有一張上下鋪,到處都布滿了灰塵,仿佛很多年都沒人居住了。

張芸嵐的目光在老舊破爛的家具上緩緩掃過,這間屋子裏到處都彌漫著詭異的熟悉感,她仿佛看到一個小女孩孤獨地坐在床上,動作機械,目光呆滯。

“你……是蘭蘭嗎?”

張芸嵐回過頭,見徐叔站在門口,眼中滿是複雜,恐懼、悲傷、驚慌,像調色板一般糾結交纏。

“徐叔,你認識我?”張芸走上前去,老徐恐懼地後退幾步:“蘭蘭,你都忘了嗎?”

張芸嵐一臉茫然。

徐叔的眼睛驀然睜大,聲音微微發抖:“這是你當年住的宿舍啊。”

當地警察很快趕到,將整座福利院仔細搜查了一遍,連可疑人物的影子都沒找到。

“哎呀,崔姨肯定是犯病了。”那個係著圍裙的中年婦女跟警察說,“她的精神一直有問題,總覺得有人要害她,我好幾次看見她對著空氣說話,今天她又受了刺激,結果就出事了。”說到這裏,她偷偷朝張芸嵐的方向看了一眼。

費景明跟當地的警察表明了身份,走過去問道:“她是什麼時候得的病?”

“我來這裏工作之前她就病了,聽說有十幾年了。”

張芸嵐略想了想,忍不住問:“她有沒有說過誰要害她?”

中年婦女似乎有點怕她,目光躲閃,低聲道:“那就不知道了,瘋言瘋語的,誰會認真聽。”張芸嵐剛露出失望的神色,那中年婦女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說:“對了,有次我看到她跪在那個房間裏,對,就是404房,她跪在那裏磕頭,絮絮叨叨的,說什麼我不該欺負你,不該把你關在小黑屋,不該克扣你的麵包,你不要殺我之類的。”

張芸嵐胸口一緊,塵封已久的記憶沉渣泛起,腦海中閃過幾個灰色的畫麵,凶神惡煞的崔姨擰著小女孩的耳朵,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將她推進黑漆漆的屋子,轟然關上房門。小女孩恐懼得全身發抖,發了瘋似的拍打房門,乞求她的原諒,但崔姨的心腸是鐵做的,無論她如何求饒,都無濟於事。

“我跟你們說啊,那個404房,邪門得很。”中年婦女是個話癆,一開口就停不下來,竹筒倒豆子地全交代了,“聽說當年這裏出了個很邪門的小孩子,是個精神病,害死了好些人。”說著她又朝張芸嵐看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麼,態度一變,“不過啊,那都是傳言,做不得準的。不過那小孩子走了之後啊,這棟樓就老出事,再加上我們這裏的孩子越來越少,404就空置下來了,一直沒人住。唉,別說404房,就是這棟樓,現在都幾乎沒人住了。”

張芸嵐的臉色有些難看,她說的精神病小孩,很顯然就是她。她激動地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問:“那個小孩害死了誰?”

中年婦女躲瘟疫一般閃開:“我也是聽說的,我才來這兒幾年,具體的我哪兒知道。”

“院裏誰在這裏工作超過了15年?”費景明問。

“除了崔姨,就隻有老徐了。”

自從認出張芸嵐後,老徐就一直蹲在台階上抽煙,他抬起眼瞼看了看她:“我年紀大了,當年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你們還是回去吧。”

張芸嵐急了,上前拉他,他不耐煩地將她推開,說:“你還嫌害死的人不夠多嗎?既然有人收養你,你走就走吧,還回來幹什麼?你一回來,崔姨就被你害死了,現在還想害死我嗎?”

張芸嵐如遭雷擊,呆呆地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她覺得自己的過去就像布滿屍骨的泥沼,而她正在一步步地深陷其中。

崔姨的案子結了,以意外處理。張芸嵐無話可說,他們誰都沒有看到那個嫌犯,案發地點也沒有任何嫌犯留下的線索,再加上孤兒院裏其他人的證言,連張芸嵐自己都要懷疑,或許一切真的隻是崔姨的幻覺。

可是崔姨為什麼要去404號房呢?是因為見了她,受了刺激,所以又去那裏磕頭贖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那麼怕她?如果崔姨真的那麼怕她,為什麼在窗戶那邊看到她的時候,會向她求救?

一個謎團包裹著另一個謎團,一個夢魘纏繞著另一個夢魘。

到底什麼是真實,什麼又是幻覺?

天色漸晚,兩人在孤兒院附近找了家旅館住宿,費景明一本正經地說:“我是不會和你住一間房的。”張芸嵐滿頭黑線,誰稀罕跟你住一間房啊。

旅館的條件一般,張芸嵐選了一間臨街的房間,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累了一天,又被熱水一激,全身酸軟,腹如雷鼓。她打開窗戶,想看看周圍有沒有食店,買點宵夜吃,卻看見遠處昏黃的燈光下,川流的人群中,似乎有一個人影快速走過。

如果換了別人,根本就不會注意到,但那個人張芸嵐太熟悉了,哪怕隻看到她的背影都能認得出來。

是曹姐。

她奇怪地抓了抓頭發,曹姐怎麼會到百穀鎮來?難道是她看錯了?

她沒有驚動費景明,快速下樓,追著那個人影而去。還好那人的步伐並不快,很快就被她追上,燈光打在她窈窕的身段上,形成一道好看的S形淡光,令她在夜色中宛若一縷幽魂。

真的是曹姐。

難道這是巧合嗎?張芸嵐從來都不相信偶然,任何事情,都是必然。

她不動聲色地跟著她,看著她拐進一條小巷,穿過陰森的小巷,外麵是一條破敗的街道,都是些低矮的小樓房,牆上寫著大大的紅色“拆”字,很少有人居住。

曹雅欣徑直來到其中一間房屋,從包裏掏出鑰匙,打開斑駁的木門,走了進去。

張芸嵐不想被她發現,就沒有跟過去,遠遠地守著,打算等她走了再去一探究竟。

曹雅欣進了小屋約莫五分鍾,她忽然聽到“咣當”一聲脆響。這條街道鮮有人聲,一點輕微的響動都顯得很清晰刺耳。張芸嵐也顧不得會不會被她發現了,快步跑過去,窗戶都關得死死裏,裏麵貼著報紙,根本什麼都看不到。她隻得用力拍打房門:“曹姐,你在裏麵嗎?我是小嵐。”

裏麵沒有回應。

“曹姐,快開門,是不是出事了?”張芸嵐急道,“再不開門我就撞了。”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張芸嵐一咬牙,使盡全身力氣往門上一撞,令她沒想到的是,鎖早就已經壞掉,被她這麼一撞,門登時就開了,她一個重心不穩,直截了當地撲在地上,摔了個嘴啃泥。

真是坑爹啊,她在心中哀號一聲,雙手撐著地麵想要爬起來,卻發現手所觸之處溫熱黏濕,抬頭一看,她的瞳孔猛然一縮,腦中仿佛有顆炸彈轟然爆炸,所有東西都被炸碎了,隻剩下一片空白。

曹雅欣正躺在地上,仰著臉,雙目緊閉,臉色煞白,她的脖子上赫然有一道傷口,溫熱的血液正從那道傷口裏噴出來,如同一口來自地獄的噴泉。

“曹姐!”她過了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情緒,發了瘋似的撲上去,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死死按在她的脖子上,“曹姐,你要堅持住!”

血液還在噴濺,說明她還沒有斷氣,張芸嵐伸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果然還有鼻息,但十分微弱,仿佛立刻就會香消玉殞。

她騰出一隻手來,快速撥打了120,聲音在不停地顫抖:“我這裏出事了,有人喉嚨被割了一刀,求求你們馬上來,我的地址是……”報完地址,她扔下手機,將曹雅欣摟在懷中,壓著她的傷口急切道:“曹姐,你一定要挺住,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曹雅欣沒有任何回應,漂亮的頭顱軟軟地靠在張芸嵐的肩窩,如果不是感覺到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張芸嵐簡直就要認為她已經死了。

是誰,是誰攻擊了曹姐,是誰要殺她!

她抬起頭,正好看到對麵牆壁上的情景,在那片貼滿廢舊報紙的牆壁上,赫然用血繪畫著一對鮮紅的天使翅膀,翅膀的右下角,有一個大大的“A”。

張芸嵐深陷夢魘之中,無法自拔。

120的反應很快速,五分鍾就到了,張芸嵐被醫生護士們擠到一旁,她手足無措地將兩隻染血的手舉到胸前,看著這些白衣天使圍在曹雅欣身邊忙碌,有種不真實感。

悲傷分為五個階段:拒絕、憤怒、彷徨、消沉、接受。

她現在就處於拒絕階段,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這是一場夢,也許等她醒來,一切都會恢複原樣。

做了簡單的處理之後,曹雅欣被抬上了救護車,一個醫生走過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說:“姑娘,你也跟我們一起去醫院吧。”

警察已經到了,他們魚貫而入,在房子四周拉起警戒線,勘察人員開始拍照、搜集證據。

張芸嵐茫然地跟著醫生們往外走,忽然有一個中年大叔快速跑過來,狠狠地撞了她一下,也不道歉,直接奔進屋中。當他看到牆上的血繪畫時,整個人如遭雷擊,臉上露出不甘、憤怒、驚恐的複雜神色。

“他回來了……”中年大叔喃喃道,“割喉天使回來了。”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張芸嵐坐在冰冷的走廊長椅上,胸膛裏被濃烈的怒氣充滿,恨不得將那個傷害曹姐的人千刀萬剮。

她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悲傷的第二階段:憤怒。

淩亂的腳步聲傳來,張芸嵐側過臉去,看見急匆匆跑來的費景明,他衣衫淩亂,麵色雪白,問道:“情況怎麼樣?”

“還在做手術。”張芸嵐說。

“為什麼出門也不跟我說一聲?”費景明怒道,“如果你也出事了怎麼辦?”

回答他的是張芸嵐的沉默。

費景明氣不打一處來,還想質問,忽然一個沙包大的拳頭迎麵擊來,狠狠打在他的臉上,將他幾乎打飛出去。

“哥!”張芸嵐跳起來,怒發衝冠的張昀瀾瞪著眼睛,還想上去多揍他幾拳,被張芸嵐拚死攔住,“哥,你住手。”

“費景明!”張昀瀾怒喝,“為什麼要私自帶著我妹妹到這裏來,你想幹什麼?”

“哥,是我要他跟我一起來的。”張芸嵐急道,“你冷靜點,我們有話好好說。”

“你叫我怎麼冷靜,曹姐都成那樣了,我怎麼冷靜?”在張芸嵐的記憶中,哥哥從來沒有用這樣的口氣對她說過話,她眼圈微紅,哽咽著說:“哥,是割喉天使幹的,就是當年那個差點殺了我的割喉天使。”

張昀瀾臉色一變,說:“什麼,你都想起來了?”話音剛落,他就發現妹妹的表情有些怪異,立刻反應過來自己遭了這小丫頭的道兒,這是她在拿話試他呢。

“我果然和這個割喉天使有關係。”張芸嵐抓住哥哥的衣袖,“哥,你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在孤兒院時為什麼會失蹤,失蹤的那一個月我到底去了哪裏?”

張昀瀾突然覺得很無力,他守了十幾年的秘密,妹妹都知道了,雖然他早就知道,以妹妹的聰明,不可能瞞過她一輩子,但他還是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隻有無知,才能幸福。

費景明從地上爬起來,用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絲,正想說些什麼。張芸嵐忽然轉過身,冰冷的目光宛如利刀,割在他的臉頰上。

“我問你,你帶我來這裏,到底有什麼目的?”

費景明不解,反問道:“不是你提出要來的嗎?”

“你曾告訴我,在搭我哥哥的順風車的時候,看到過百穀鎮收費站的小票對吧。”張芸嵐說,“但是我哥哥回來之後車子的引擎壞了,車一直在4S店修,你不可能坐他的車。還有,從你到達這裏一直到現在,你都沒有問過曹姐為什麼會在百穀鎮,其實你一開始就知道曹姐會來,對嗎?”

費景明被問得啞口無言,張昀瀾銳利的目光也射了過來,他無可奈何地說:“你們認為我是割喉天使?”

兄妹倆沒有說話。

“割喉天使連環殺人案發生在15年前,那個時候我不到10歲,怎麼可能是割喉天使?”費景明怒不可遏地說,“我告訴你們,我是受害者,我的姨媽就是當年被殺的人之一!”

“什麼?”張昀瀾驚道,“你也是受害者?”

張芸嵐察覺出哥哥話裏的詭異意味,側過頭來瞪著他,問:“也?”

張昀瀾劍眉深鎖,坐在長椅上,沉默良久,道:“曹姐也是當年那宗連環殺人案的受害者之一。”

“看來,這個案子比想象中複雜。”低沉蒼老的嗓音在身後響起,三人齊齊回頭,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樣子有些邋遢,嘴裏含著香煙,下巴上是一溜兒細密的胡茬兒。

“丁叔。”張昀瀾驚道,“你怎麼來了?”

“割喉天使回來了,我怎麼能不來。”中年男人取下煙頭,在垃圾箱上麵摁熄。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忽然露出一道似苦澀又似興奮的笑容,說:“當年的幸存者,都在這裏了。”

張芸嵐拉了拉哥哥的手,問:“這位大叔是誰?”

張昀瀾示意眾人坐下:“丁叔是爸爸當年的搭檔,割喉天使連環殺人案,就是他和爸爸一起跟的。”

“割喉天使殺人案當年在整個C市都名動一時。那個神秘的嫌犯在暑假期間,連續造成了四宗滅門慘案,他騙主人開門,以極快的速度將屋子裏的成年人割喉殺死,幹得幹淨利落。每次殺人後,他都會在牆上留下用鮮血繪製的紅色翅膀,右下角寫上一個英文字母‘A’。‘A’是英文單詞‘Angel’的第一個字母,因此他被人們稱為割喉天使。”丁叔又掏出一根香煙,想要吸一口,被路過的護士製止,他尷尬地叼著沒點燃的煙,“在他犯下最後一宗案子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當時我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沒能抓到他。”丁叔繼續說,“他在現場幾乎沒有任何線索。但是,我們卻發現,現場另外有一個不明人物留下的痕跡。”說到這裏,他看了張芸嵐一眼。

張芸嵐覺得後背一涼,問:“為什麼你們不認為那個不明人物就是嫌犯?”

“因為那個不明人物是個孩子。”

張芸嵐猛抽了一口冷氣,覺得自己仿佛落入了冰水之中,每個毛孔都冒著寒意。

“那個身份不明的小孩在現場留下了腳印、指紋、唾液,甚至排泄物,能留下的她都留下了,從她的腳印來看,這個孩子不超過5歲,5歲的孩子當然不可能是犯下這麼多凶案的嫌犯。當時,我們猜測她是嫌犯的孩子。”

張芸嵐全身微微發抖,手心裏全是冷汗。張昀瀾抓住她的手,用自己的大手包住,為她傳遞溫暖和安全感。

“這個割喉天使很聰明,他用小孩子留下的證據遮掩自己留下的線索,讓我們在追殺小孩的線索中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而他留下的那些少得可憐的線索,則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消失無蹤。”丁叔的語氣中充滿了懊惱。

“那麼……”張芸嵐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氣問,“那個孩子,你們找到了嗎?”

丁叔抬起頭看著她,語重心長地說:“找到了,不,確切地說,是嫌犯把她還給了我們。在第四宗殺人案發生之後,嫌犯不知為何將那個小孩留在了現場。她坐在案發現場的門外,全身都是鮮血,一直呆坐了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清晨被上夜班回家的鄰居發現。”

張芸嵐的身體抖了一下,腦海中出現一些淩亂的畫麵,鮮紅的裙子、嘈雜的警笛聲、慌亂的人群,深藏在記憶的深處,令她窒息。

“我們調查了那個孩子,她隻是百穀孤兒院的孤兒,嬰兒時期就被父母拋棄,性格一直很孤僻。我們本想從她身上找到破案的突破口,但事與願違,因為受了嚴重的精神刺激,她患上了精神分裂,無法分清現實和幻覺,這條路,被堵死了。”

張芸嵐臉色慘白,目光茫然而呆滯地看著臉色凝重的丁叔,問:“我就是那個孩子?”

丁叔看了她一眼,說:“沒錯,你就是那個孩子。”

張芸嵐渾身發軟,張昀瀾將她擁入懷中,她呆了片刻,抬起頭問:“爸爸為什麼要收養我?”

張昀瀾麵色一窒,張芸嵐苦笑道:“因為這個案子一直沒有破獲,而我是唯一的證人,所以爸爸才收養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記起過去的一切,幫他破案,是嗎?”

“小嵐,你聽我說。”張昀瀾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解釋,“我不否認爸爸當年收養你的確存了這樣的想法,但是爸爸也是很愛你的。他請了國外的叔叔為你做了催眠療法,暫時封閉了你以前的記憶,讓你能夠過正常人的生活。在爸爸心中,你比破案重要百倍。”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在她的記憶裏,爸爸的確待她很好,比親生女兒還要好。對於一個有精神分裂的孤兒來說,有什麼能比得上一個溫暖的家呢?

如果當初他們沒有收養她,估計她早就成了個流浪者,四處流浪,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她有什麼可埋怨的呢?

咬了咬牙,她擦去腮邊的眼淚,繼續問道:“曹姐和費警官又是怎麼回事?不是滅門慘案嗎?怎麼還會有幸存者?”

“那年暑假,我隻有11歲。”費景明陰沉著臉,醫院慘白的燈光將他的臉頰描繪出剛毅的輪廓,“我爸媽要做生意,很忙,就把我送到百穀鎮的姨媽家。那天我在外麵玩到吃晚飯的時間,回到家,我看到家裏有個小女孩,穿著花裙子。姨媽說,那孩子是走失了,不知道家在哪裏,也不知道父母的姓名,說什麼也不去警察局。姨媽見她可憐,就帶她回家給她做晚飯吃,打算等她吃飽了,再哄哄她,帶她去警局。就在吃完飯,天色擦黑的時候,姨媽在廚房裏洗碗,我在書房裏做作業,聽到外麵有聲音,我從門縫偷偷往外看,發現地上都是血,那個女孩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滯。她發現了我,朝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接著我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一閃而過。我當時很害怕,躲進了書房的櫃子裏。很快,我聽到開門的聲音,我姨夫回來了,他每天都是那個時候回家,然後我又聽到了一聲慘叫,那是我姨夫的聲音。我非常害怕,一直躲在櫃子裏,我不知道躲了多久,還是警察把我抱出來的,當時我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沉默寡言,我爸媽還以為我得了自閉症,過了好幾年才慢慢好起來。”

童年不堪回首的記憶令他看起來無比脆弱,張芸嵐知道,那個穿花裙子的女孩不用說就是自己了,她追問道:“那個嫌犯,你看清他的長相了嗎?”

“沒有,隻看見一個黑乎乎的背影,應該是個男人,長得很高。”

“那曹姐又是怎麼回事?”

“曹姐是當年第四宗案件的幸存者,命案發生時她在客廳裏看書。嫌犯當著她的麵殺死了她的父母。她被嫌犯襲擊的地方,就是當年的案發現場,現場有她留下的火盆和香燭紙錢,她是回去祭奠父母的。”

張芸嵐驀然想起那個詭異的夢,她和穿花裙子的女孩坐在一起,女孩在朗誦英文字母,一隻大灰狼鑽進屋來,殺死了鴨子爸爸和鴨子媽媽。

難道那個夢,就是當年那場凶殺案現場的再現?

“她當時就在客廳裏,並沒有躲起來?”張芸嵐奇怪地問。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丁叔道,“為什麼嫌犯沒有殺掉她。割喉天使並沒有不殺孩子的習慣,在前麵兩宗案件裏,有三個孩子死在他的手裏。”

張昀瀾道:“我爸爸的推測是因為她穿著花裙子。”

張芸嵐一驚:“花裙子?”她咬了咬下唇,“當年……我穿著花裙子?”

“不,你穿的是白裙子。”張昀瀾從包裏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張芸嵐接過來,照片上是一個目光呆滯、表情生硬的小女孩,她身上穿著款式簡單的白底紅花的裙子。

等等,那不是紅色的花。

那是飛濺的血滴!

張芸嵐的手抖了一下,拇指和食指將照片捏得變了形。那一個月,她從孤兒院走失,是嫌犯將她帶走的嗎?他帶她去了哪裏?在他的殺人狂歡之中,她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我是誘餌。”她說,“他讓我一個人在路上轉悠,誰收留我,他就殺死好心人全家。”

“禽獸!”丁叔將香煙狠狠扔在地上,費景明眼中閃過一抹痛色:“傳說,紫貂會在人類凍暈在雪地裏時用自己的毛溫暖他的身體,而殘忍的人類就利用紫貂的善良習性,偽裝凍暈,等紫貂來救自己時,將它殺死。”

“他為什麼這麼做?”張芸嵐喃喃道,“人類的行為不會毫無理由,利用紫貂善良習性的人是想要剝下貂皮換錢,割喉天使為什麼會用這種方式選擇被害者?他對於這些好心人,是否有某些我們不知道的偏見?”

“已經事隔15年,”丁叔揉了揉皺成了川字的眉頭,他的皮膚微黑幹裂,飽經風霜,“他為什麼會再次犯案?”

張芸嵐想了想,道:“連環殺手停止犯案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他病了、死亡了,或者進了精神病院,因為一些小罪而進了監獄,甚至有可能是環境的變化,例如結婚了、升職了之類。但是對於他們來說,殺人就像吸毒,是會上癮的,那種念頭無法根除。當他們再次受到刺激,例如離婚、失業等等,就會再次犯案,或者,他隻是從監獄或者精神病院被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