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我的二手家具史(1)(2 / 3)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她的舞蹈。這部創作於三十多年前的《繆勒咖啡館》,即使在已經被奉為現代舞經典的現在,也有很多觀眾難以接受。這還是舞蹈嗎?!無可爭議的是,她顛覆了人們對舞蹈的既有認知,“她不是超越美感界限,而是將之壓倒”。所以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她入主伍珀塔爾芭蕾舞團的時候,她經常會被觀眾吐口水,扯頭發。但是,“沒有人在看過皮娜·鮑什的舞劇後不受感動。不喜歡她舞作的人,會痛恨它,因為她的舞作傳達的是跟人類本身有關、而人類拒絕知道的事物,因為她的舞作觸動並傷害人類的所有心理層麵,許多人根本不願麵對自己的心靈感受,因此討厭她的舞作”(約翰·施密特)。

盡管早期不被接受,但皮娜·鮑什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的篤定,以及伍珀塔爾劇場的支持,使得她用一部又一部樣式奇特新穎的作品為現代舞打開了無數可能性的大門,進而給世界舞蹈界和戲劇界帶來了觀念上的深遠影響。她被公認為鄧肯之後現代舞界最具革命性及顛覆性的舞者,並“成為德國最受歡迎的出口文化”。

當天她帶給中國觀眾的另一部經典《春之祭》,以其與《繆勒咖啡館》完全不同的舞台風格和內在張力,讓中國觀眾見識了皮娜·鮑什無與倫比的創造力。斯特拉文斯基的這支舞曲,據說有八十個不同的版本,可是皮娜·鮑什的編舞無疑是最具震撼力的,沒有一支舞蹈有這樣噴薄而出的悲憤氣勢。舞蹈從頭至尾充滿了緊張、狂躁、暴烈的氣質,人們神經的韌性一再受到考驗,似乎每一秒鍾都有被繃斷的可能。令人驚異的是,雖然皮娜·鮑什不在這群舞者之中,但舞台上每個演員都如皮娜·鮑什附體一樣,完全是傾盡生命地在舞蹈。(這樣玩命的演出,看一次已然感覺要耗盡體力與心力,我不知道演員是如何做到一次又一次掏空自己之後而不心力交瘁的。)

演出在激烈處戛然而止,全場觀眾一下子跳起來呼喊尖叫,不尖叫無以宣泄內心飽脹得無以複加的情感。就像現在,不為皮娜·鮑什寫點什麼就無以宣泄我內心的悲傷一樣——而皮娜·鮑什也正如《春之祭》的結尾一樣,在生命奔流的華美處戛然而止——五天前,她還正在做著歐洲巡演的準備。

這十餘年中,通過各種途徑陸續看到了些許有關皮娜·鮑什舞蹈的錄像。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她麵對鏡頭的訪談。一張消瘦得有些淩厲的臉,修長的手指總是夾著一支正在燃著的煙,淡定又局促,祥和而憂鬱。她是一個優雅、美麗而又靦腆、神經質的女人。她似乎不善於用語言表達,不善於麵對鏡頭用語言述說自己,而隻善於用身體來表達內心感受。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在鏡頭前羞澀緊張又不失優雅美麗的安靜女人,卻在舞台上散發出那樣令人瞠目結舌的爆發力。

對於我來說,皮娜·鮑什是一個女神,一個永遠以身體來傳情達意的女神。然而這一天,她的身體卻永遠地停止了運動。這個世界充滿了不期而至的離別,大多數的意外離別隻會讓人感慨生命的無常與脆弱。而皮娜·鮑什的突然離去,卻好像帶走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因為她真真切切地用作品震撼過你的內心,而她的情感與思考早已注入你的靈魂。

保羅·泰勒,不完美的謝幕

作為一名非專業的現代舞鐵托,我看過2007年在北京上演的幾乎所有的重要演出,從北京現代舞團的《逍遙遊》《三更雨·願》到台灣的雲門舞集的《水月》,從伍珀塔爾舞蹈劇場的《繆勒咖啡館》《春之祭》到艾文·艾利舞蹈團的《啟示錄》,幾乎每一場都讓我歎為觀止。每次看到極致的舞蹈都覺得,肢體語言用到這份上就到頭了,可是,每一段新的舞蹈都令我驚呼:原來,舞蹈還可以這樣跳!喜歡現代舞,正是因為優秀的現代舞總能讓我驚異於人類的創造力和想象力,驚異於其對深層情感的表達能力。

帶著2007年給我帶來的滿心驚喜,我盼來了該年度最後一場重量級的演出。11月16日,被媒體稱為“美國最好的舞蹈團”的保羅·泰勒舞蹈團如約登場。早在倆月前,我就訂了這場演出票,因為它被稱為“無休止地給人以驚喜和深刻影響的舞蹈團”。他們的團員被稱為“最健康最陽光的舞蹈演員”。票價不菲,最低票價都一百八十元一張,跟現代舞大師皮娜·鮑什一個級別,“一分價錢一分貨”的常識使我認定了這將是一次十分過癮的觀看經曆。然而,演出開始十幾分鍾之後,我就在心裏慘叫:這次,真的被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