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圓明園酒鬼(2)(3 / 3)

在第二樂章中作曲家采用了苗族飛歌與基諾族竹筒樂舞中的元素。這一段,最讓人耳目一新的是樂器的使用,原來小提琴是可以作為彈撥樂器的,原來,大提琴是可以作為打擊樂器而存在的!樂手擊打樂器的不同部位,產生了許多匪夷所思的效果,尤其是樂隊合力在舞台上用腳跺出整齊劃一的節奏,則恍若西南少數民族富有特殊節奏感的竹筒舞。不由得慨歎,所有的聲音都可以是音樂,隻要合乎自然合乎天理。而所有的樂器都可以產生與眾不同的效果,隻要作曲家有足夠的創造力。

接下來的《雄鷹·駿馬》樂章,用《嘎達梅林》做底,輕快的圓舞曲開場,一下子把人拉回到五十年代,一張張紅蘋果似的笑臉頓時浮現

在眼前,那是父輩們明朗的無悔的青春。《讚美詩》舒緩許多也明媚許多,《牧歌》的悠揚讓人重新閉目“仰望”那已經遙遠了的飄著白雲的藍藍天空。

不得不提的是,郭文景的作品,不管多明亮的主題,不管多歡樂的氣氛,都有種憂鬱隱含其中。其實,但凡有點真實審美體驗的人都有這種感受——真正的美往往讓人傷感。而隻有把心沉在對自然的細膩感受中,才能寫出如此美得傷感的頌歌來。對於這個命題作文,作曲家郭文景曾這樣回答記者的提問:“隻要是高手,命題作文也能做好。江山多嬌,很多人一定會想到‘啊,祖國’,站在高處那種很有氣勢的感覺。可是我站在高處卻感覺,大地是安靜的並非火熱的。所以這部作品沒有用管樂和打擊樂,就是為弦樂而作。”

郭文景的確做到了,他的頌歌,美,而不輕浮;讚美,卻不浮誇。《愁空山》是1992年為笛子而作的樂章。這部作品,有著典型的郭氏特色——曲折、陰鬱、鬼魅而又精靈古怪。樂曲從氣勢宏大的打擊樂開始,眼前頓時一幅奇峰兀立亂雲飛渡的畫麵。恢弘的弦樂則營造出了時而陰鬱時而暴躁的自然環境,天空是烏暗的,暴風驟雨,雷電齊鳴,似乎看不見希望,但總在絕望處突然會有一曲清笛渺渺傳來,淒涼、婉轉、哀傷,在烏壓壓的大提琴中孤獨地搖曳,細弱,但卻綿延不絕。風雨過後,空靈的日光斜射的山林裏,一個受過洗禮的精靈,獨自華麗,獨自舞蹈,用一生一世的寂寞與哀愁,來與所有外在的壓力搏鬥;仿佛是生命本身,脆弱,但卻能在險象環生的境遇裏生生不息。

交響合唱《蜀道難》是郭文景二十年前的作品,也是整場音樂會中氣氛最沉鬱的作品。整部作品神秘、粗野、狂暴,充滿著戲劇的張力。男中音合唱,如群山的低吼,如悶雷滾滾而來,音高則從溝壑到懸崖再到高峰,千回百折,一點點攀升,蜀道的陰森凶險、變幻莫測盡在眼前。而女高音則時常衝破阻力,如天籟般從烏雲密布的高空中投射出來,讓人看到遙遠的希望。男高音是靈魂,艱難中力拔衝天,具有戰勝一切的氣勢。一首原本就千回百繞險象環生而又氣勢雄偉的古典詩歌,被郭文景用艱深曲折的音樂和四川方言演繹得淋漓盡致。這部作品創作於1987年,看得出來,當時年僅三十一歲的郭文景是如何的雄心勃勃,如何的充滿血性,如何的意氣風發。

順序來看,整場音樂會越來越激昂越來越凶險越來越沉鬱,而倒過來看,則看出郭文景的創作風格越來越趨於唯美平和。也許,這與年齡有關,也許,這與題材有關。但不變的是,所有的作品中都暗含著源自於作者出生地的潮濕、沉鬱、憂傷,以及環境難以壓滅的骨子裏生發出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