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年輕時做過的那些缺德事兒(1)(2 / 2)

有一次跟英子去鍋烙店吃鍋烙,桌子沒了,正欲轉身走,一桌黑西服叫住了我們,說可以拚桌和他們一起吃。我倆看他們人手一個磚頭似的大哥大,遂以為是穿著便衣的人民公安,於是很高興地坐下一起吃——我們就這樣認識了傳說中的當地黑社會!黑社會主要經營狗場,確切地說,是壟斷了延邊地區的狗肉經營,當地所有的狗販子都是他們的馬仔,唯馬首是瞻。而馬首就是儒雅的三哥和穿著邋遢但氣宇軒昂的五哥。據說五哥年輕時倒賣成車皮的鋼材煤炭什麼的去海外,腰纏萬貫後,過膩歪了前呼後擁的日子,花錢走後門在監獄買了個開大貨車的差事,風裏來雨裏去地聽任吆喝,覺得被人管著踏實。後來的幾次飯局,每次都是那些小弟來學校接我們。到了餐廳,隻要三哥和五哥來了,其他人就都自覺地退出包間,隻留我們四個在裏麵吃。那時年幼,隻覺得他們說話有趣、經曆好玩,從來沒有意識到我們就在危險的邊緣打轉。

一天下了晚自習,我跟一幫同學正往宿舍區走,突然被叫住,一看,是五哥!那時五哥和他的小弟正在氣急敗壞地推他那個熄了火的破車,見到我,幾乎是咆哮著抱怨:“我連著好多天來這兒等你了!一次也沒遇見!本來打算這是最後一次!”那時,沒有手機,也沒有傳呼機,找人隻能靠運氣死守。

我覺得我沒有及時出現在他的眼中很對不起他,所以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陪他兜兜風,不過說好,宿舍快關門了,一會兒就得回來。

車子行到半路,他的小弟找了個借口下車了,他就一路飛馳著把我拉到了荒郊野外的一座山上,四周黑漆漆一片,他停了車,然後得意地看著我。我知道,這叫劫持,但並不十分害怕,盡管他呼吸粗重情緒不穩,一會兒說“我從來不強迫別人”,一會兒又說“我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今晚你別想走出去”,等等,但我很平靜也很堅定地跟他說“要是碰我一下我就死在這裏,要活的還是要死的,你選吧”,決絕的語氣還是把他給鎮住了,然後我趕緊跟他聊他的往事。他原來是籃球健將,八一隊的種子選手,後因打架鬥毆勞教一年,出來後混跡黑白兩道,做的都是成火車皮的大生意,錢多了無聊了,花錢進監獄車隊被人管束……真是精彩啊!起伏跌宕啊!但我其實沒什麼心思聽,我隻是用這種方式哄他平息掉屢屢因為激動而粗重得撲麵的呼吸。聽他講完故事,都深夜一點多了,我又問,你們年輕時都流行什麼歌?他說《紅梅花兒開》《三套車》,於是我就讓他一首首唱來聽。說實話,第一次聽《三套車》就是那天晚上,五哥唱的,磁性的男低音,真好聽啊!

險些要發生的暴力事件已經順利平息為溫情浪漫了,我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就要求他送我回去。他瞬間恢複了理智,記起了他此行的目的,於是有點猙獰地說:“你今晚是回不去了——我等了你很多天了!”我立刻開始給他戴高帽子:“我相信你,你是大哥,不會做下三爛的事情。你要是不送我,我就自己走回去。”他朗聲大笑,把握十足地說:“你要是能打開車門,就放你走。”我試了又試,真的怎麼也打不開車門,最後絕望地搖下車窗透氣,手搭在車門外,摳著車把手玩。結果,啪的一聲,車門居然開了!原來機關是在外麵。我一下子跳下了車,揮揮手就往山下跑。跑了幾十米,聽見大風中飄來他的喊聲,我不管,徑直大步流星地朝山下走,秋風吹著頭發和風衣,心裏鼓脹著滿滿的勝者的自我牛逼。

走到山下,才開始後怕,黑漆漆的路,不知道身在何處,隻知道我走的是來時的方向。隻要一直走,總能走回到城裏的!這成了當時唯一支撐我的信念。我驚恐萬狀地摸索著走了半個多小時以後,身後響起了五哥那輛破車的聲音,這時再見到他,就像看見救命稻草一般。但我還

是假裝牛逼地堅持不上車,他徹底服軟,歎著氣說:“上車吧,送你回去。我不難為你了,你這個倔妮子!”

哦也!完勝!我興高采烈跳上車。他委屈地說:“那破車一個人發動不著,喊你你不回來,我自己又打方向又推車,好容易才他媽給發動著了!”經過這一晚的博弈和患難重逢,歸路上,互相說了很多肝膽相照的話,什麼“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個性的女孩”啦,什麼“我以後做你的紅顏知己吧”之類的。

當然,五哥沒有再來找我做他的紅顏知己。偶爾想起來,我還挺懷念這個霸氣但又很有自尊的漢子。

之後我又遭遇流氓五六次,皆化險為夷。遭遇危險時,保持必勝的信念是最重要的,信念可以激發出不可測的身體力量和平時稀缺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