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媽媽的“不管”,所以我一直活得比較任性,經常會有一些超出常規的舉動,但是卻沒有一次受到媽媽的責備,相反,卻是最大限度地支持。大學二年級,我覺得大學無聊,想退學去北京遊學和當小保姆。當時正在做乳腺癌手術的媽媽沒有表現出激烈的反對,她隻是靜靜地聽我興高采烈地憧憬著美好的不靠譜的未來。還是後來的幾天,爸爸單獨跟我商量說:“你看,你媽媽正在病著,你是不是考慮過一段時間再退學?”爸爸的溫和和誠懇讓我暫時打消了那個任性的念頭。
大學畢業,我千辛萬苦地留在了延吉工作(對於朝鮮族學生來說,當時戶口留延吉就像現在的學生想留北京一樣難也一樣迫切),並且在當老師的同時又被借調到報社去當兼職記者,這在當時是讓人羨慕的事情。可是工作還不到一年,我就由於看不慣社會上的各種人際醜惡而灰心喪氣,覺得人生沒有意義,於是想出家或者流浪到死。就這樣,沒跟父母打一聲招呼,我就私自辭掉了國家正式工作,回到家鄉去跟父母做流浪前的告別。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父母著急了焦慮了,但是語氣依然溫媽媽對我實行的是“不管”的政策,但對她的學生卻是忘我地投入。小的時候,我家經常是學生們的臨時食堂和宿舍,而她輔導的學生成為了那個朝鮮族中學有史以來的第一個重點大學的本科生。這在當地是件大事。我們家在東北通化,不是朝鮮族聚集區,所以朝鮮族中學一直是屬於不被重視的邊緣學校。然而,在朝鮮族中學任教的媽媽卻成為了當時全縣唯一的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
獲獎之後,各種榮譽隨之而來。心思單純的媽媽有一天回來跟爸爸說:“他們要我去當副縣長,你說怎麼辦?”最了解媽媽的是爸爸。爸爸說:“政府裏的人事很複雜,你太單純,不適合在那樣的地方待。”於是媽媽就一點都沒掙紮地推掉了政府的任命邀請,繼續安安心心地在中學當她的好老師,副縣長,那可是別人看著都眼紅的位置!除了麵對學生,媽媽對人際世事一竅不通。從小到大,我都經常看見媽媽一臉委屈地回來跟爸爸講:“他們老說我拚命工作是為了拿先進,我就是好好教書,也沒想那麼多啊!我跟領導說了好幾次了,別評我先進了,他們老不聽。”她就跟個小姑娘似的。雖然那時候我還小,但已經開始用“可愛”來形容媽媽了。
朝鮮族的花甲大壽是很隆重的,但爸爸媽媽隻通知了親朋好友,而沒有通知學生。但辦大壽那天,卻突然來了好多好多學生。一個班級一個班級的學生,順次地捧著花籃上前來行大禮敬酒祝壽,最大的都已經頭發斑白了,跟媽媽年齡差不多。其中,還有拄著拐杖的瘸腿中年男人。那一刻,所有在場的人都熱淚盈眶了。也許,在那個小鎮上,媽媽是唯一一個能得到如此幸福回報的“壽星”。
媽媽一輩子都忙著教育別人的孩子,而對自己的孩子,幾乎從沒有實行過很認真的“教育”。也許,正是這種“零教育”,才使得我的天性從小就沒有受到嚴格的管製和擠壓,所以我才能像野草一樣快樂地長大;所以我才能沒有任何壓抑感地去經曆著獨屬於自己的冒險人生;所以,我才能完全地成為我自己!而且才能在生活中保持樂觀和平和。因為,我在媽媽的尊重中學會了對別人的尊重,在寬容裏學會寬容,在鼓勵中學會鼓勵,在期待中學會期待,在淡定中學會淡定,在堅強中學會堅強,在愛的智慧裏學會了愛別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