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到底要不要學王大哥一樣廝守馬川一輩子呢？
不可以。
因為這裏交通條件太差，與外界的聯絡太封閉，想進趟城還要消磨掉半天的時間。自己還年輕，不應該讓大好的青春消磨、甚至是葬送在這個偏遠落後的鄉村裏！
可是，除了教書自己還能出去幹什麼呢？難道需要借鑒永昆兩口子辭掉肉聯廠穩定工作的勇氣，丟掉十載寒窗才換來的學識重新開始？
他在黑暗中突然輕聲嘲笑出來，思忖：永昆二叔啊，你真是幽默，而且幽默得十分殘忍！你倒好，輕輕鬆鬆地戲說自己是“殺豬的”，“沒有當老師強”便一走了事，卻把這個沉重的命題交給我選擇！殊不知，我現在是孤軍一人作戰呀，連想找個出主意的人都沒有，這叫我怎麼抉擇啊？
他覺得，這個命題已經上升到死或是生的高度。
妥協，就永遠留在農村，與辛勞的奔波、窮困愁苦為伴，與都市的生活徹底隔絕，甚至，想娶個像樣的媳婦也不可能！
置之死地而後生？你是在紙上談兵嗎？還是在跟我開玩笑？
啊，一輩子拴在農村，這可怕的命運……
命運啊，命運，一但開始，未來就已經注定！
從此告別親愛的故鄉，告別燈紅酒綠的都市，在一個窮鄉僻壤埋沒青春，埋沒自己！
農村，農村！對於渴望新鮮刺激環境的年輕生命來說，要終生麵對你封閉和落後的折磨，將是多麼可怕的厄運！
他痛苦地思索著：一師求學三年，難道隻為這麼灰頭土臉地回去告訴父老鄉親們：自己已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鄉僻壤謀得一個十分穩定的工作麼？這難道就是當初自信滿滿地走出大山想獲得的終生殊榮？
曾經，一路勤奮努力，一路披荊斬棘，卻隻為換來這平淡的安定生活？
不，這不該是自己的命運！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混到流落窮鄉僻壤的地步，的確無顏再見鄉親父老！
可轉折點又在哪？
……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半晌，忽地睜開，像餓狼似的閃閃發光。
“哈哈哈……”他大笑著，輕聲嘀咕道：
“我怎麼沒想到！我怎麼不該早點想到呢！是的，我大可以一邊教書，一邊尋找機會出去深造！隻要肯努力，總有一天，我會逃出這個鬼地方的！”
折騰了半天，他總算得到這麼一個折衷或是差強人意的答案。可是，明眼的讀者或許早就想到：他在一師時也做了一個類似的折衷卻慘敗的決定，那就是一邊念書，一邊自考大專文憑。
唉！這個可憐的孩子許是這一路過於疲憊，不一會便昏昏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地被一陣刺耳的高跟鞋磕地板的響聲驚醒。黑暗本就是恐怖的最好偽裝，再加上夜深人靜，這響聲就特別刺耳，聯想豐富的人恐怕會想到女鬼。
但疲憊不堪的他哪裏還顧得這些，隻可憐地巴望這噪音趕緊停息，然後他才能好好休息。
隨著電燈開關的“吧嗒”聲響起，被紙殼擋住的窗框裏投射出幾道細細的白光。高跟鞋“橐橐橐”的聲音便是從隔壁的裏屋傳出來的。然後是舀水聲和開電磁爐的“嗶嗶”聲。稀裏嘩啦一陣後，終於傳來一個嬌氣的女子咳嗽聲。
他本來就被隔壁的人攪擾得忍無可忍，正要大吼一聲，聽到這嬌喘聲心裏忽地一震，聯想到裏屋住的可能是一個年輕的單身女子。
這可咋整？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猥瑣的偷窺者――窗口的縫隙不是在那兒嗎，或許可以……嘿！想哪去了？那是人幹的事兒嗎？
他有些心虛地輕聲呼吸，甚至不敢隨便動彈。他於是猜想：聽聲音應該是個幹脆的女孩兒，就是不知道本人長得怎樣？如果自己留下來的話，一定可以一睹她的芳容……
可是，這馬川鄉到處黑漆漆的，她一個單身姑娘，怎麼深更半夜才回來？不怕外麵有壞人麼？
但這關自己什麼事？
是的，自己得好好休息，起早些，好趕明天的早班車……
裏屋的單身女子好似也搗騰得差不多了，便“吧嗒”一聲關了電燈。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過後，兩間互通的屋子重新恢複了深夜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