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陳拓問。
“我每次……每次都感到既愧疚又興奮,我快崩潰了。”
“這是強迫行為,”陳拓說,“生活在壓力中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強迫症,比如,她總懷疑自己家的門沒鎖好,走在馬路上擔心被車撞,甚至走到樓下時,也會害怕,怕樓上掉下玻璃或者花盆。”
“可是,陳醫生……”我緊張地聳起雙肩。
“還有,站在高處就有跳下去的衝動。”陳拓繼續自己的描述。
“我總是不停地洗手,直到確定洗幹淨為止。”我的情緒逐漸高漲起來,“兩三個鍾頭後,我命令自己,這是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可那沒用,我越是痛苦,就越要拚命洗手。往桌上放東西也是這樣,我要不停地擺弄它,變換方向、角度、位置。”
“強迫症患者把自己的生活當作一種儀式。神聖的,能夠安妥心靈的儀式。”
“你的意思……”
“順其自然,要慢慢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有點明白了。”
“多出去走走,遊泳、健身,多結交一些誌同道合的朋友。”陳拓微微前傾,“你的生活圈子很小吧,可能很少見到什麼人。你還有潔癖,對不對?你的工作環境一定很單純。”
“是啊,”我輕聲說,“潔癖,可能就是這樣的。”
“所以,你要順其自然,不要與自己的情緒對抗。”陳拓又強調了一遍。
歸宿
明天去見陳拓,穿什麼衣服呢?自從兩個月以前,他成了我的醫生以後,我總在考慮這個問題。我常常會想起他溫暖的眼神,在賓館的床上,在工作之外的心靈世界裏,我和他在一起。
陳拓說對了,別人在我身上拚湊欲望碎片時,我會通過冥想轉移注意力。當陳拓出現後,我的思緒終於在肉體之外找到了歸宿。
那麼,明天穿什麼衣服呢?周六陳拓原本不上班,但他沒有拒絕我的預約。其實陳拓不明白周六對我的意義。我在周六給自己放假,不必穿著表演服裝,也就是說,我將成為一個自然的女人,就像普通的女子想要誘惑自己的愛人那樣,使用最蠢的和最可笑的辦法。
我從窗邊起身,來到衣櫃前,滿目的服飾,漂亮,卻沒有活力。我不再看它們,而是打開旁邊的櫃門,狹窄的空間裏都是生活裝。但是太少了,我一直沒意識到,我會迫切渴望一件漂亮的生活裝。
我翻了幾件,眼淚突然流下來。我騙不了自己,半夜三更地亂找衣服,隻是想轉移注意力。但樓下歡愛的聲音仍然繼續著,而且不斷擴張,縈繞在耳畔,緊緊裹著我。我改變不了什麼。我影響不了別人的快樂。
我用手掌捂著嘴巴,哭聲從指縫漏出來。我用力吸著鼻子,空氣在肺腔擠壓,發出單調的顫鳴。我抽噎了很久,然後沉沉睡去。
放棄
“蝶菲,能不能摘掉墨鏡啊?”陳拓溫和地說。
他的眼睛有些幹澀,昨夜的快活在今天的陽光下變成了陰影。他顯得疲倦,但是職業精神很好。
“我的眼睛不好看。”我輕聲說。這像一種挑逗,一種調情的方式。
陳拓微微愣了一下,立刻放棄了這個話題。
“最近感覺好點沒有?”陳拓仰靠在椅背上,右手指尖輕輕叩擊桌麵。每個人都有體態秘語,右手輕叩桌麵,我理解為,他想結束談話了。
我的眼睛也有些幹澀,昨夜的淚水已結成冰。但我已經平靜了。
“不太好。老是受影響。”我說。
“哦?什麼事情幹擾了你?”陳拓停止叩擊,胳膊肘擔在桌麵上,注視著我。
“晚上休息不好,外麵的聲音太嘈雜。”
“在施工嗎?”
“不是。”
“汽車聲?”
“不是。”
“哦,不管是什麼,不要受它的影響。”陳拓又決定轉變話題了,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從現在的情況看,倒好像是我在給他做心理谘詢。“我記得你說過,你是演員?”陳拓微笑著說。
“嗯。替身。”
“很有趣的工作,也很神秘。”陳拓笑得更燦爛了,“你為誰做過替身?”
“沒什麼。”我忽然緊張起來。雖然隔著墨鏡,可我還是擔心,陳拓的目光會從瞳孔裏刺探到什麼。
“蝶菲,你一直沒講過自己的工作,”陳拓溫和地說,“不如現在講講吧。”
“情感會把一切攪亂,”我脫口而出,“媽媽說過,總有一天,它會發生的,會改變我的生活方式,打亂我的生活節奏。”
陳拓有些吃驚。我很少流露過度的情緒。他輕輕吸了口氣,說:“你在圈子裏愛上了一個人,對麼?”
我注視著陳拓的眼睛,“他不知道。”
“多久了?”
“不會多久了。”
“哦?我不大明白。”陳拓的雙腳在桌下輕輕碾了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