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了一封密報之後,又開始皺著眉在書房裏度步了。小宣子識相的把自己的身子蜷得最小,躲在屋內圓柱陰影處希望不要觸皇上的黴頭。
“蒙古拉國以大將軍庫剌為帥,屯兵三十萬於赤雁關外,我朝大將項葉風帥二十萬兵馬駐守邊關,望皇上盡快聖奪。”這封緊急軍報是前線剛剛送過來的,隻有皇上一個人可以過目。
大齊皇上趙慶,三歲被立為太子,二十六歲登基,登基十年後改年號為德昭,今年四十五歲,正值壯年。先皇體弱多病,所以趙慶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已經替皇上監國,執行著有實無名的帝王權力。從那時候起,他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大齊帶入繁榮昌盛,開創一個新局麵。
這些年來他為了這個宏偉目標大力改革,對內廢除舊製不拘一格提拔有才之士,著重發展經濟提高商人地位,厲兵秣馬積極備戰;對外,采取親善政策,與鄰國通過聯姻、經濟交流等手段極力交好,以期為遲早會來的戰爭多爭取一些緩衝時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幾十年前的割據大戰平息後,各國都在養精蓄銳,如今在表麵和平之下,其實已是暗潮湧動。
各國也極力與國富力強的大齊保持良好邦交,除了北麵接壤的蒙古拉國。
他們打定了主意與大齊交惡,大齊國人進入蒙古拉國境內,一概被當作奸細處死,大齊商品禁止流入蒙古拉國。不僅如此,蒙古拉國還派遣了很多密諜潛入大齊搞破壞,兩國邊境接壤處更是大戰三六九(年),小戰月月有。全然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麵。
蒙古拉國地廣人稀,總人數比起大齊那是天淵之別,但是蒙古拉人驍勇善戰,一直覬覦地大物博的中原,打了幾代人的仗都沒有攻下這塊讓人眼紅的熱土,自古兩國就是宿敵。趙慶繼位後,重點兵力就放在北防。
現在是冬季,屯兵歸屯兵,但是趙慶知道仗短期內是打不起來的。今年國庫比去年充盈,蒙古拉國敢來,他就叫他們有去無回。
“宣兵部尚書、戶部尚書、丞相、幾位大將軍進宮。”皇上冷笑著發出指示,小宣子急忙大步走出去傳達。看來,不是什麼大事,皇上隻考慮了一刻鍾就有了定奪。小宣子發現自己多了一個愛好,就是揣測皇上的心思,然後用事件發展來印證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以此來督促自己向皇上的心腹太監邁進。
幾位大人在禦書房裏針對打和不打展開了激烈的學術討論,從天時地利人和等全方位提出了自己的論點和論據,在長達兩個時辰的辯論中,終於達成共識:為打做好準備,如果對方先開仗就狠狠的打,如果對方隻是示威就忍一忍。
這就是我的肱骨大臣嗎?皇上看他們爭吵了許久得出的結論,心裏暗歎,說了等於沒說。不過現在國家還沒做好全麵開戰的準備,以不變應萬變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君臣幾人議完事,已過了吃飯時間,皇上請他們在宮裏用過餐之後,大臣們才感激涕淋的回府,能與皇上一起吃飯,是天大的榮寵。所以皇上也樂於偶爾用這些低成本的手段籠絡人心。
深夜,又有一封密報被送入宮中,之前那封是軍報,這封卻是情報了:蒙古拉國派奸細二十五人混入我國,盡被擒獲。
無極,你就那麼想扳倒我嗎?皇上靠在椅背上閉眼仿若睡去,腦裏回想起多年前的塵封往事。
三十年前,他十五歲,是尊貴的太子。有一天父皇對他說,為了使他以後能成為一個明君,替他找了一位天上有地下無的老師,他要跟著那個老師秘密學習,直到繼位為止。然後,在京城附近的皇家別院裏,他認識了天機老人。
正是草長鶯飛的四月天,在皇家別院那棵巨大的合歡樹下,他朝那位眉毛胡子垂地、老得已經看不出年齡的天機老人恭恭敬敬行了拜師禮。
一個奇美的黑衣小少年懷抱著嬰兒站在天機老人身旁,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懷中的孩子眨巴著好奇的眼睛,呀呀說著沒人能聽懂的語言。那個少年看起來隻有七、八歲,但是那張邪魅的臉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年齡,多看幾眼,就會窒息在他的雙眼中。最要命的中性美,宜男宜女,如果他不是穿著粗糙的布衣而是華麗的長裙,那麼一定會讓每個男人都想把他霸占成自己的童養媳。
這樣一個冷冽的男孩抱著天真的嬰兒實在是一個反差強烈的畫麵。嬰兒一歲左右的樣子,很乖的隻是看著他,忽而吐掉嘴裏含著的大拇指,嘻嘻一笑,那小丹鳳眼裏流露的歡喜讓周圍的春天都沒了顏色。
“無極,今日你們也正式拜在我門下吧。”天機老人撚著胡子說。
那個少年眼中的喜悅一閃而過,抱著孩子,一起給天機老人磕了三個響頭,就算兩個人同時拜了師。
“好,好,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天機老人老來收到三個徒弟,顯然很是高興,隱藏在雪白眉毛中的雙眼已笑成了一條縫。他指著先拜師的太子說:“子穆,從今天起你就是大師兄了,無極,你是二師兄,韌行是師弟,你們三人以後在一起學習,要好好相處。”
子穆是趙慶的字,天機老人並沒有特別強調他的太子身份,但是他的穿著打扮明明白白透露出無比的貴氣,所以黑衣少年對他似乎有一種本能的疏遠,隻是抱緊懷中的孩子,輕輕“唔”了一聲,算是應承了師父的話。隻有那叫韌行的孩子感受不到空氣中的不安,尤自好奇的看著這個新出現的大師兄,忍不住伸出小手示意他抱抱。
沒有人能忍心拒絕一個孩子這麼可愛的要求,趙慶走近他們,準備接過這個可喜的男嬰。沒料到無極哼了一聲,抱著孩子轉身就走,徒留他雙手尷尬的伸在空中。那孩子把下巴趴在無極肩膀上回首望他,無辜的小眼眨啊眨,不明白這個大哥哥為什麼沒有來抱自己。
這就是師兄弟三人第一次宿命的相遇。
後來知道了,黑衣少年叫煉無極,是天機老人多年前收留的孩子,今年八歲。至於他有怎麼樣的過往,天機老人沒說,趙慶便沒問,煉無極更不可能主動告訴他。孩子叫尤韌行,一歲半,是十天前在一處樹林中撿來的,來曆更是一個迷。但是煉無極卻一直記得那天還沒成為師父的天機老人算了一卦,對他說“我的三徒弟有著落了”,帶著他來到那個樹林,他們在林間空地上找到了包裹中靜靜躺著的孩子。孩子不哭也不鬧,隻睜著眼滴溜溜望著頭頂高高的樹葉子婆娑成一張網,遮住了刺眼的陽光。他的身邊沒有一個大人,不知如何會來到這密林深處。煉無極幾乎要以為他是精靈的孩子,天機老人命他抱起孩子,仔細翻看了包裹和衣服內外,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書信或配飾。自然而然,這個孩子成了煉無極的責任,吃喝拉撒,半大小孩的他竟然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照顧孩子。其實最主要的是孩子很配合,按時吃睡,一點都不要人操心。天機老人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尤韌行。
師兄弟三人從此朝夕一起學習,天機老人給他們定下了不同的課程,趙慶學的是謀略,這大概也是他父皇懇求天機老人重點教授的;煉無極學的是占卜,和他那冰冷的性子一點都不合,不知道為什麼師父會傳他這個;小尤韌行定下要學的是武功,但是因為他現在年紀還小,所以還是由二師兄抱著上課。兩個人一起學的是文學、丹青、棋藝、武功,照天機老人的話來說,這些是基礎課,兩個人還有專業課,不過專業課就是分開教的了,誰也不知道對方學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