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詞與詩不同,縱是花卉之類,亦須略用情意,或要入閨房之意。然多流淫豔之語,當自斟酌。如隻直詠花卉,而不著些豔語,又不似詞家體例,所以為難。又有直為情賦曲者,尤宜宛轉回互可也。如怎字、恁字、奈字、這字、你字之類,雖是詞家語,亦不可多用,亦宜斟酌,不得已而用之。

腔子多有句上合用虛字,如嗟字、奈字、況字、更字、又字、料字、想字、正字、甚字,用之不妨。如一詞中兩三次用之,便不好,謂之空頭字。不若徑用一靜字,頂上道下來,句法又健,然不可多用。

近時詞人,多不詳看古曲下句命意處,但隨俗念過便了。如柳詞〈木蘭花慢〉雲:「拆桐花爛漫。」此正是第一句,不用空頭字在上,故用拆字,言開了桐花爛漫也。有人不曉此意,乃雲:此花名為拆桐,於詞中雲開到拆桐花,開了又拆,此何意也。

近世作詞者,不曉音律,乃故為豪放不羈之語,遂借東坡、稼軒諸賢自諉。諸賢之詞,固豪放矣,不豪放處,未嚐不?律也。如東坡之〈哨遍〉、楊花〈水龍吟〉,稼軒之〈摸魚兒〉之類,則知諸賢非不能也。

壽曲最難作,切宜戒壽酒、壽香、老人星、千春百歲之類。須打破舊曲規模,隻形容當人事業才能,隱然有祝頌之意方好。

詞中用事使人姓名,須委曲得不用出最好。清真詞多要兩人名對使,亦不可學也。如,彭澤歸來。」〈大?〈宴清都〉雲:「庾信愁多,江淹恨極。」〈西平樂〉雲:「東陵晦酺〉雲:「蘭成憔悴,衛玠清羸。」〈過秦樓〉雲:「才減江淹,情傷荀倩。」之類是也。

古曲譜多有異同,至一腔有兩三字多少者,或句法長短不等者,蓋被教師改換。亦有嘌唱一家,多添了字。吾輩隻當以古雅為主,如有嘌唱之腔不必作。且必以清真及諸家目前好腔為先可也。

詞中多有句中韻,人多不曉。不惟讀之可聽,而歌時最要?韻應拍,不可以為閑字而不押。如〈木蘭花〉雲:「傾城。盡尋勝去。」城字是韻。又如〈滿庭芳〉過處「年年,如社燕」,年字是韻。不可不察也。其它皆可類曉。又如〈西江月〉起頭押平聲韻,第二第四就平聲切去,押側聲韻。如平聲押東字,側聲須押董字、凍字韻方可。有人隨意押入他韻,尤可笑。

詞腔謂之均,均即韻也。

作大詞,先須立間架,將事與意分定了。第一要起得好,中間隻鋪敘,過處要清新。最緊是末句,須是有一好出場方妙。作小詞隻要些新意,不可太高遠,卻易得古人句,同一要練句。

初賦詞,且先將熟腔易唱者填了,卻逐一點勘,替去生硬及平側不順之字。久久自熟,便覺拗者少,全在推敲吟嚼之功也。

詠物詞,最忌說出題字。如清真梨花及柳,何曾說出一個梨、柳字。梅川不免犯此戒,如「月上海棠詠月出」,兩個月字,便覺淺露。他如周草窗諸人,多有此病,宜戒之。

附錄

臣等謹案《樂府指迷》一卷,宋沉義父撰。義父字伯時,履貫未詳。前有自題,稱「壬寅秋始識靜翁於澤濱,癸卯識夢窗,暇日相與唱酬」。案壬寅癸卯為淳佑二年三年,則理宗時人也。元人跋陸輔之《詞旨》,嚐引此書。然篇頁寥寥,不能成帙,故世無單行之本。此本附刻陳耀文《花草粹編》中,凡二十八條。其論詞以周邦彥為宗,持論多為中理。惟謂兩人名不可對使,如「庾信愁多,江淹恨極」之類,頗失之拘。又謂說桃須用「紅雨」、「?劉郎」等字,說柳須用「章台」、「灞岸」等字,說書須用「銀鉤」等字,說淚須用「玉」等字,說發須用「綠雲」等字,說簟須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說破,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轉成塗飾,亦非確論。至所謂去聲字最要緊,及平聲字可用入聲字替,上聲字不可用去聲字替一條,則剖析微芒,最為精核。萬樹《詞律》實祖其說。又謂「古曲譜多有異同,至一腔有兩三字多少者,或句法長短不等,蓋被教師改換,亦有嘌唱一家,多添了字」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