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歇了一會兒,費了好大力氣才站起身來。麵對鏡子中的自己,我發現額頭上破了個小口。我用幾張衛生紙按住傷口。艱難的挪動身體,收拾好文件把相機掛在脖子上,打開廁所門。我估摸著剛才那個陣勢,座位上那些家夥肯定也不會好受。
外麵比想象中安靜得多。一般情況下飛機遇上如此劇烈的動作,乘客們自然免不了大聲抱怨乃至咒罵,結果此刻卻是死一般的寂靜。那感覺儼然葬禮上的默哀儀式。我站在機艙尾部,隻能看見一排排椅背和靠在上麵的腦袋。
眼前的一切好像在告訴我,剛才飛機翻的那個筋鬥是我的錯覺。大家在此刻似乎都步調一致地進入了深沉的睡眠。沒人離開座位,沒人吱聲,更沒人注意到我這個腦袋流著血的倒黴蛋。
為了不讓自己變成笑料,我決定盡量不引起注意。於是我扔掉了沾有血跡的衛生紙,小心翼翼挪動酸痛僵硬的身體,目視前方,裝出一副剛拉完屎滿臉愜意的表情。
眼看我的座位近在眼前,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讓人發指的罪行!
是的,沒錯!我的位置上露出一個散發著“芥子氣”的後腦勺。不用猜了!先前走道上的怪胎占了我的座!而他的同夥依舊分列兩邊。
怒氣如同炙熱的熔岩,從火山口噴湧而出。我早把數數控製憤怒的療法拋到了九霄雲外,此時此刻,我隻想告訴那三個大胡子:
“老子發火了!”
三步並作兩步,我來到座位前,什麼疼痛啊,麵子啊,都不重要了!
憤怒的熔岩卻被眼前的場景徹底冷卻了。
映入眼簾的是三具僵硬的屍體,生命最後一刻的驚恐定格在他們的麵孔上。我嚇得差點尿了褲子,一股寒意從脊梁溝升起,身上蹦出一層雞皮疙瘩。我不由自主將腦袋扭向另一側,那邊原本坐著一對老夫婦。
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同樣的駭人場景,失去生命力的軀體隻能說是一團醜陋的死肉。
放眼望去,我突然意識到,興許自己是唯一的活人。世界末日般的場景幾乎讓我徹底崩潰。我發覺自己就像個在懸崖間走鋼絲的小醜,前進是無法預料的危險,後退是萬丈深淵。
等等,飛機引擎的轟鳴聲仿佛一曲寓意深刻的和弦,撥動我大腦死角的音符。
飛機依舊在空中,此時此刻應該有人握著操縱杆才對。很快,我便對自己的白癡想法感到惱怒。飛機又不是汽車,自動駕駛可是航班的標配。也許,駕駛員在設定自動駕駛後便掛掉了。
我不敢再想下去,前方是隱身於混沌的未來,而後方卻不一定。我想到了廁所,那個曾經棲身的地方。至少現在看來唯有那裏是安全的。
打定主意,我轉過身,快步朝目標奔去。
“咕嘟,咕嘟。”
詭異的聲音飄進我的耳道。
“咕嘟,咕嘟。”
該死的好奇心催促著我朝音源方向看去。
在去廁所必經的過道上,跪著一雙穿著肉色絲襪的大腿,上半身則隱沒在座椅靠背的陰影中。我認出那雙大腿屬於空中小姐,聯邦航空標配的絲襪總讓人想入非非,不過此時此刻卻給人一種驚悚的感覺。
在死一般的寂靜裏,任何事物都會撩動脆弱的神經。
我發誓,就在三分鍾前經過那裏的時候,這雙大腿還沒有出現。莫名的恐懼宛如淹沒馬爾代夫的海嘯,瞬間吞沒了我的意識。我的耳畔傳來自己牙齒碰撞的聲音,幹澀、沉悶、怪誕。我在發抖,不敢再往下想。
然而我卻無可避免的必須直麵這個問題,路隻有一條。
去tmd,我橫下心,咬緊牙關。我將尼康f3相機的背帶纏在手腕上,純銅製成的機體在關鍵時刻可以充當流星錘的角色(現在自然是保命才是王道)。
視野中那雙大腿越來越近,如果換做平常我一定會好好欣賞一番,然而此一時彼一時。我盡量穩定自己的呼吸,躡手躡腳宛如悄悄接近獵物的貓。
“咕嘟。”
隨著距離的接近,我居然覺得這動靜是在吞咽某種東西。
“咕嘟。”
沒錯!而且是不經咀嚼,囫圇吞棗般咽下食物。我似乎還聽出了頸部肌肉收縮,把獵物送入食管的動靜。
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巨蟒吞食獵物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