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覺我可以站穩,可偏偏沒有力氣,眼見著就要摔在地上,我依是恍惚的,直到撞上一具溫暖厚實的軀體。
“櫻桃。”
他的聲音落在我耳邊,熱熱的,有些癢。
“我沒醉。”我執拗地說,“這是我的院子,是你擅自闖進來的。”
“是是,是我闖進來的。”
他摸了摸我的後背,手很溫暖。
我臉埋在他胸膛前,呆了一會兒,說:“他不記得了。”
“嗯。”
“他一點都不記得了,”我閉上眼睛,不知為何委屈而不甘心,我為夜凝宮護法,自當冷靜透事。
我分得清憧憬與愛慕。
可我還是會難受。
我閉上眼,攥住男人的衣襟,低低絮絮地說。
那年我還年少,一年海城祭典,我與其他三位姐妹被領頭帶到無妄城守夜。
畢竟是日後出類拔萃的護城者,我們自當事先好好見識一番。
“那一晚,我的那些同伴在我用食的碗中下了毒。”
並非是何等離奇劇毒,隻是一般能催人至死的毒藥。
“我當時負責的地域正是夜凝宮附近,我毒發從藏身的樹頂掉下來時,他剛好路過。”
那個時候,他還是一身紅衣的少年,眼神冷漠,嘴角一絲笑意,他說,小姑娘,你可不是每回這麼幸運能碰上我這樣的人的。
那時我從痛苦中醒來,看著夜色中少年英俊端華的臉,他黑色的眸子裏有一種莫名的東西,想讓我去追隨。
我心說,日後,我想跟著他。
“他記得顧青燈,卻不記得以前他救過我……。”
我哽咽了,臉頰在常封的胸前蹭蹭,似有些要哭的意思,常封隻是沉默,任由著我。
我最終還是沒哭。
他成親了,如何念想也好,我也都該斷掉。
有人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他與那個女人日後相伴一生,真正的相伴廝守。
我不羨慕,卻心空。
第二****醒在我自個兒的床上。
我瞧瞧自己,衣著完好,鞋襪到是被人脫了,我支起身子,忽然發覺手中握著東西。
我看去,掌心是一枚木雕小人,肥肥的身子,穿著羅裙,圓圓的腦袋,眼睛大大,嘴巴小小,梳著垂髻,發間一支金步搖,正是我最慣常梳起的發飾。
我嘴角抽了一抽。
這是……我?
我去了常封院子。
常封在練劍,我鮮少見他練劍,他劍法卓絕這些年我早已領教,但我覺,身為夜凝宮護法這是自然,也未過多說些什麼。
我站在一邊等他練完,他邊擦汗邊走來時,我毫不留情直截了當將小木人舉在他麵前,盯著他說:“這是什麼?”
常封在陽光下笑起來,眼睛也眯起,“櫻桃。”
“……我有這麼胖麼。”
“這樣在下覺得甚是可愛。”
“……。”
我微微蹙眉,對他這詞彙感到甚是不習慣。
一隻手伸來,輕輕摸摸我的眉宇,“莫皺眉頭,以後生了皺紋莫怪在下沒說。”
我忍不住將眉頭蹙得更深些,將我刻成這等土肥圓的模樣便算了,還管我皺眉頭。
我剛想開口,眼前落下陰影,在光線切割下格外明顯。
我怔了怔,他離我極近,我剛想抬頭,便感覺有兩片柔軟貼上我的眉。
還有他的氣息,和宮主不一樣。
這一瞬間,我覺我恍惚了那麼一會兒,緊接著腦門便有些裂了,卻偏偏沒有躲開。
他低著頭唇瓣在我額間輕輕蹭著,片刻後抬起,瞧了瞧我的臉,微笑道:“你看,鬆了眉頭模樣美了許多罷?”
我啞口無言,直直瞪著他,眼睛睜的大大的。
常封又笑道:“我們一起去看止水罷。”
語氣溫柔,不容置喙。
麵前這個男人,有點陌生。
我隻能點頭。
去給止水掃墓的路上,我開始思考我自己。
今年便是是我入夜凝宮的第九年。
誠然,我是個老女人了。
所以即便未有過情郎之類,到了這個年紀,常封的意思我還是很是清明的。
第九年。
這意味著,我認識了他九年,每一日,都是這麼近的走過。
止水的墓在山高頭,站在那兒可以望見很美的景致,將無妄城盡收眼底。
風掠過,墓碑上藏藍頭巾獵獵飄動。
我和常封在墓前默默站了一會兒。
“我父親是個木匠,當地頗有名氣。”
常封忽然開口。
“我學他的手藝學到九歲時,他死了,這時我才知,我的父親真名為常容清。”
我眨了眨眼睛,扭頭望他,眼中有了些震驚。
常容清……
“是,”他笑笑,“劍聖常容清。”
他又停了一會兒,才道,“他死後他的師弟將我收入門下,再日後,我去了夜凝宮。”
“為什麼?”
我問,“夜凝乃魔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