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早剛打的,新鮮的!”
我蹙眉,連忙補充,“你不是喜歡烤這些……來著嗎?”
常封看了看野兔野雞,又看了看我,竟噗嗤一聲笑了。
我頓覺窘迫,跺腳低低吼道:“有甚可笑的!”
“不不不……。”男人笑了一會兒才止住,眼眸彎彎地說,“在下覺得,櫻桃姑娘甚是可愛得緊。”
在此之前,從未有人說過我可愛。
待我的形容,大抵不過美貌,狠毒,果斷,殘忍之類,我覺這些甚好,夜凝宮女護法不需要其他詞彙。
我微微蹙眉,道:“何出此言?”
常封搖搖首,示意手中的兔雞,道:“在下謝過櫻桃姑娘了。”
我甚是從善如流答道:“不必謝。”絲毫未覺有何不妥。
常封道:“那今晚櫻桃姑娘也賞臉過來罷。”
“作甚?”
“一起吃。”
“……。”
在夜凝宮的日子,有時很快,有時又很慢。
我守在那個男人身邊,仰慕那個男人的榮光,不知多少年。
應許有許多年了。長到身邊認識的城裏少女嫁為人婦,長到她的孩子會圍著小院瘋鬧。
直到有一天在南蘇城內,我執行任務後看見宮主與一名素衣少女坐在路邊的餛飩攤上,少女吃得很是歡暢粗魯。
我看宮主看她的眼神時,愣了一愣,心中涼涼的泛開了奇異滋味,說不上是難受還是低落。
少女麵目蒼白,生得不見得何其傾城美貌,大抵也隻是小家碧玉一型。
她離開的時候腳步聲息奇特,想來是會身手的。
回宮後我便將此事與常封說了。
常封聽了隻是淡笑。
我眯眼瞧他神色,說:“你知她是誰?”
常封不否認,“有幸可知。”
我心裏一緊,剛想問是誰,又忍住了。
細細思量,這些與我無甚關係,我仰慕那個人,能陪伴在他身邊已經足以。我從未奢望到能夠——
能夠與之並肩。
我隻有有些不甘那個女人何德何能能夠配上宮主多看一眼。
“宮主並不喜女色,”他又在打磨手中的木雕,那是一隻飛鷹,大鵬展翅,栩栩如生,煞是威風,“即便青燈姑娘是名少年,宮主同樣也會將其重視。”
我有些呆,直直站著,常封抬起頭笑道:“有些感情,無非性別。所以請勿將青燈姑娘拿世間女子的量尺來度量她。”
“你怎麼也替她說話?”
我有些不快,也不知為何不快。
常封笑笑,不再多言,我低下頭,也無甚想繼續的,便各幹各的了。
之後又發生了許多。
究竟是多少我不知,待我而言日子還是一樣,守在宮主身邊,做宮主吩咐的事兒,一日一日沒有變,隻是宮主變了。
他心裏有了人,或許一開始起他那個唯一的位置便是留給那單單一人的。
然後天下也變了,風起雲湧,各家紛爭,究竟誰是作俑者已經不重要,他們要的是誰能笑到最後。
直到又過了許久,他們成親了。
那夜全城設宴,萬人空巷,燈火通明,煙花爛漫。
那一夜我喝了很多,酒宴擺在夜凝宮內,許多人都在笑鬧,劃拳耍酒瘋,聊著宮主夫人與宮主大人之間的八卦,說來那宮主夫人原來在十幾年前,已經與那個男人頗有淵源。
多麼作弊。
我心想。
明明……明明我也是這般的。
他們還瘋傳今日一位算命先生撲算的前世今生,說那什宮主乃上古魔君,而宮主夫人,是天上的一位小仙娥,魔君收了小仙娥做妾,而那位小仙娥實則是殞滅神族的後代。
最後那仙娥死去,他將她葬在魔族城外,從此以後,身邊再無女人。
旖旎淒美的故事,適合傳頌。
我沉默地在瘋鬧的人群中坐在桌前吃菜,飽了便喝酒,一杯一杯地喝,婚禮開了夜凝宮地窖酒壇,十八年的紅海棠,色澤醇厚,入口回味。
直到後來過了子時,人依舊在鬧,倒也消停了一些,零零散散有人回去了,我也默默回去。
風一吹,酒勁就上來了。
我慢慢地走,有些搖晃,走會兒抬頭望眼月亮,今夜月色明亮,想來宮主與夫人勢必好夢。
待我低下頭,便有些愣了。
“你怎麼……在這裏?”
我微微蹙眉,看著院子裏的男人。
院子裏開了一株白桐花,本是夏,隱隱蟬鳴,卻因山勢頗高氣候澈涼,一些上季的花兒倒還開著。
他轉過身,手裏拿著一座刻了一半的木雕,那似乎是個小人,夜裏他的眼睛黑黑的,他眨了眨眼,便笑道。
“櫻桃,這是在下的住處。”
“胡說,這明明是我的……。”我頭暈,不知有些惱,一邊捂著頭走進院子一邊擺手,“你趕緊出去,我要睡了。”
常封還是笑眯眯瞧著我,似是好脾氣都道:“你醉了,在下送你回去罷。”
“你才醉了,你全家都醉了。”我瞪了他一眼,搖搖晃晃往屋裏走,沒看清台階,身子一滑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