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晨問:“唔,是因為你父親逼你練劍,你居然射他一箭?”

帥望淡淡地:“他捏碎我的手腕。”

冬晨瞪視:“什麼?是你父親?他為什麼?”

帥望道:“因為我用毒劍射他。”

冬晨張大嘴,帥望笑了:“對,上次我就射他一劍來著,不過——射偏了。”

冬晨瞪大眼睛:“你為什麼——?”

帥望輕聲:“因為恨他。”

冬晨再一次:“為什麼?”

帥望笑問:“你做過噩夢嗎?”

冬晨道:“呃,當然,可是——”不要轉移話題。

帥望笑:“有一次我夢見——夢見大家在排隊,去一個地方,然後,有人從這個門進去,從另一邊出來,門開,出來時,象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似的血淋淋的。我記不清了,然後,好象大家就開始跑。在一個很大的建築物裏,很大,有人守在出口,象一場屠殺。”

帥望微微皺眉,搖搖頭:“無聊的夢,我不覺得害怕,好象站在一邊看一場戲似的。然後是各種各樣的死亡——”

帥望皺著眉,一臉厭惡,輕聲:“我邊上有個屏風,我想躲進去。有人追殺我,事情就那樣發生了,惡心極了,我就抓住那個人的頭,把他的四肢,一個接著一個地擰下來,是擰下來,就象在擰衣服那樣,一點點絞緊,絞出血與肉漿來。”帥望輕輕甩甩手,好象手上還沾著血,好象那種沾了血的感覺仍在。帥望歎口氣:“然後——”笑了:“然後,我就一直那樣做,直到院子裏,還是操場上,布滿了一條條象擰好的毛巾一樣的,斷肢,手腳,血,碎屍,我站在那兒,這才想到,噩夢,這是噩夢。”

冬晨微微皺眉,做夢夢成這樣,可真夠惡心的。

帥望笑:“我醒了之後,惡心得要命,好久沒敢睡,不過,在夢裏,我可是一點也沒害怕,不但沒害怕,看到屠殺開始,簡直——有點興奮。”帥望輕聲:“人的生命裏,生命本身,可能就隱藏著嗜殺的因子,至少,在我的生命裏是這樣的。”

帥望微笑:“我十歲以前,可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重大的發現,我珍視每一個生命,沒想過殺人會是一件,很平常,很痛快的事。”

帥望笑:“我爹讓我認識了另一個自己。”

帥望凝望遠方,良久:“我就象在夢裏一樣,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清醒,冷靜,決斷,一劍在手,一劍揮出,那麼輕易,而且享受。你喜歡過那首詩嗎?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冬晨點點頭,嗯,喜歡。

韋帥望微笑:“真的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冬晨道:“你殺了黑龍。”

韋帥望點點頭:“他說我是雜種。”

冬晨倒也聽說過韋帥望不是韋行兒子的說法,當下看韋帥望一眼,沒做評論。

韋帥望道:“然後,我就後悔了。”笑:“後來,我師父很生氣,趕我走。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爹害的。是他改變了我,讓我變成另外一個。我恨他!我想殺他!不過,下不了手。他應該感激我師父對我多年的養育,讓我在殺人時,會下不去手,所以他還活著。可是他能下手捏碎我的骨頭,毫不猶豫地。”

帥望輕輕捋起衣袖,手腕上布滿了傷口,帥望微笑:“切開過許多次才修理好,可是,還是有點問題,轉動得不太靈活,也用不上力氣。”

冬晨看著這隻當年一劍殺死黑龍的手,布滿傷痕,已經廢了。

帥望慢慢放下袖子,半晌:“他還是要我跟他走,那是不可能的。”

帥望苦笑:“可是,他又說,韋帥望是我兒子,別動他。”帥望笑,多麼難當,多麼難當。

帥望輕聲:“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他以為他會死,他知道我師父會查出來是誰殺了他。不管什麼原因,不管是誰,殺了他,我師父會清理門戶。”帥望苦笑:“他的意思是,我是他兒子,不是我師父的弟子,我們自己家的事,別人管不著。”

帥望忽然間抱緊雙臂,手臂壓住胃部,他的胃痛。

微笑,笑出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