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終將停歇。
滴水簷下睡滿了戴孝者,東一團、西一撇,均沉睡未醒。
範滿洲靠在老虎椅上打著呼嚕。
正廳裏唯獨剩下羅十三一人眯眯著眼,昏昏沉沉,總打哈氣,好像一宿沒睡的樣子。出奇的是,他手裏握了一把鐵片子刀,好像要準備上陣殺敵的架勢。
原來,羅十三許了李占雲的願望,幫他討公道。所以羅十三就在這穩穩的坐著,等到那夥強人來,來辯個是非!就不信,憑我光山縣縣令的身份,拿不住你們這幾個兔崽子!——就不信,金枝玉葉的塔公主宰不了你——肅順!
這時,照壁後頭跑過來一個門丁,見了李大老爺和範滿洲還沒醒,不知該向誰稟報,轉眼看到羅十三,便向他道:“回羅老爺,門外來了個女的。”
羅十三揉揉眼睛,問:“來幹嗎的?”
門丁回說:“她說是來找人。”
啊?找什麼人?莫非是李老爺子所說的那群人?羅十三問道:“來了多少人?”
“隻一人。”
“開中門!”羅十三尋思,女的好收拾,我去會會!
大家都睡著呢,羅十三抄起片刀子抗在肩上,抖擻精神,卻見照壁後頭轉過來的不是別人,是韞兒。“你……怎麼是你?”
韞兒好沒生氣,所問非所答,“進叔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是啊。”
韞兒實在是太生氣了,白眼一翻,道:“早知道你們在一起,我還費功夫去找什麼?你們男人真行,一走了之,把我一個丟在野外,若不是我見你這馬車停在府門口,恐怕我們這輩子也見不到了——怎麼,這府裏有喪事麼?你拿刀做什麼?”
羅十三才反映過來,收回了刀,指著東頭廂房道:“進叔和塔淩薇在那邊休息,什麼都別說,你也去睡會,別妨礙老子殺人。”
就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嫩男人還要去砍人?你在侮辱這柄二十五斤重的鋼刀麼?韞兒一頭霧水,奇問:“殺人?你要殺誰?”
羅十三道:“甭問,說了你也不明白,這是正義之戰。”
“嗬嗬……”韞兒笑了,像是在嘲笑。
羅十三皺皺眉頭,撅著嘴問:“你笑我?我的媽呀,你這個小鴉頭片子居然敢笑話我,老子刀法出神入化,你知不知道?你居然敢笑話我,哼,瞧好了!”故意擺了幾個刀花劈斬的把式,倒挺像那回事兒,實際上也就是好看,沒多大用處。
韞兒鼓掌叫好,顯得十分佩服的樣子。羅十三洋洋得意的問她:“怎麼樣,哥哥這刀法如何?”
“一般般……”
羅十三豆眼一瞪,嘴張得老大,許久沒合上,“你沒病吧?不是、——你瞎吧?”
“你才瞎呢!”
羅十三誇大其詞地道:“你沒瞎,那你看不到我的刀法嗎?殺人不見血的,天哪,我的小韞兒啊!”
“切,雕蟲小技!”韞兒百褶裙內的秀腿一抬,腳尖早將羅十三手裏的刀把踢了出來,隻隨手一接,便攥在了自己的手中。此時的韞兒意氣風發,說道:“你見過真正的六合刀嗎?”
“什麼六合刀?”羅十三呆呆地問,此時還沒看清呢,韞兒便舞了起來。羅十三再定眼看時,韞兒揮刀破雲、迎星落,百無一失、引鳳遊。這二十五斤重的砍刀如氣在手,遊刃有餘,實實地把自己看得更呆了,而且那張嘴委實合不上,隻能靜靜地流著哈喇子。
最終,韞兒收勢。
或許是興致上頭,無法自拔,最後一刀總想劈點什麼東西出來聽聽的響聲,也是極過癮的。總不能真砍人吧,隻好委屈那張實木的大棺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