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少個百年過去,滄海桑田,人世變遷。
王朝幾度更迭,烽火起又平息,離歌唱罷三千回,盛世歌頌五十場。
到了而今,已是中興之世,家家門前的曲水三千漂盡胭脂紅,金粉塗抹,盛世華章。
說起禮部尚書嘉興昭家小公子,那可當真是個京城的名人。
這嘉興昭家小公子,單名一個和字,生就一副漂亮皮相,一雙桃花眼,自小就不知勾搭了多少姑娘。抓周時,嘉興昭將各式東西放在嘉和麵前,一心想讓自家小兒子抓個筆墨或者木劍,誰知這位小公子竟然抓了一盒胭脂。
豐神俊秀的禮部尚書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就這麼去了。
後來這禮部尚書家的小公子長大成人,果真是風流皮相,俊美討喜。
他笑起來一雙桃花眼,似有情似無情,惹得滿樓□□招。
原本眼瞅著這位多情公子就要禍害盡滿城癡兒怨女,嘉和的遠房表弟常歡卻在這個節骨眼來了京城。
這嘉和和常歡倒是一個年歲,今年同樣要考科舉。
原本嘉和當真是千般不願才留在家裏,等那勞什子遠房表弟常歡來。但是待到那一身清泉冷雪風骨,眼睛黑白分明,一頭黑發披散如墨,唇紅齒白的表弟走進廳堂時,嘉和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嘉興昭皺著眉責問,嘉和隻是搖著折扇,輕佻著說是一時觀美人,失了心神。
常歡聞言,冷冷抬眼,一雙冰眸如雪,看得嘉和心中倏得一顫。
總感覺,從前,看過這樣一個人,看過這樣一雙眼。
嘉和捂著胸口,那裏有細密的疼痛蔓延開來,讓他幾乎窒息。
“嘉公子,你怎麼了?”常歡的聲音傳來時,讓嘉和飄飄然地想,這美人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沒什麼,常歡表弟,你初來京城定然不熟悉,我帶你去逛逛。”說著,嘉和就拉住了常歡的手。
常歡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說起來他原本以為高門子弟大多傲氣,誰知這嘉和不但親切,而且過分熱情了些,讓他一時間有些怔愣。
然後他淡然地抽開手,說道:“多謝嘉公子美意,在下舟車勞頓,不便同行。”
自此,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這位情場得意的嘉小公子遇到了人生第一個挫折。
“常歡,這塊玉佩你看如何?”嘉和拿著雙魚玉佩,深情款款地問道。
常歡抬首,冷笑道:“玲瓏剔透,價值連城,但是毫無用處。”
嘉和有些氣餒,這分明就是暗示,說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常歡,這古琴我覺著不錯,送給你吧。”一日,嘉和帶著個古琴前來,常歡抬眼:“古琴雖好,但是莫非是表兄忘了?我不會撫琴。”
嘉和尷尬地笑了笑。
這樣的事情三天兩頭要在嘉府發生一次,氣得嘉興昭捶胸頓足,痛罵生此敗家子,叫人難堪,不務正業。又要向常歡賠禮,說他兒子如何不懂事,多有冒犯雲雲。
常歡隻是淡笑,不見惱怒亦不見欣喜。
後來科舉過後,常歡入了進士,進了中書省門下,嘉和也是千方百計讓自己父親走了門道,於是常歡上任那一日,嘉和在中書省內身穿緋色官袍,笑容半是慵懶,半是妖嬈,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波光瀲灩看著他。
常歡默。
半年後,常歡請嘉和聽琴。
嘉和一愣:“你不是說你不會撫琴嗎?”
常歡挑弦:“現在會了。”
嘉和聞言壞笑湊近:“莫不是為了我特地去學?”常歡未應答,隻兀自撫琴兀自聽,嘉和也不戲嬉鬧,靜靜坐下,聽一曲長歌,一份真心。落花漫天,黑發人撫琴,煙紫影細聽。
一曲奏完,嘉和還未回神。耳中卻傳來一抹清冷聲音:“你說你喜歡我?”
嘉和連忙兩眼放光,忙不迭點頭:“當然。”
“為什麼?”常歡問道。
嘉和覺得,這三個字,似乎在哪裏聽到過:“沒有為什麼,看到你的時候,我總覺得,我就是喜歡你。”
就好像,我上輩子就喜歡你了似的。
常歡怔然,忽而半勾唇角,眉眼絲絲上挑,妖異又森冷,若閻羅殿上的冥王:“那我便答應你。但是日後若你反悔,我就讓你——”他頓了一頓,唇邊笑意愈發明媚起來,嘉和卻覺得,背後寒風陣陣,陰寒入骨。
“斷子絕孫。”
常歡如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