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兒上了當地的托班,每天由東學送去上學,下午薇薇去接。
白天薇薇一個人在家帶洋兒,利用空餘的時間寫作小說、學習德語。東學在總部的工作卓有成效,已確定將在此地工作三年。
一個周末,東學竟接到吳漫的電話。
吳漫回美國後很快嫁了一個白人丈夫,已生了兩個孩子。這次他們全家來歐洲旅遊,她想順路來看看東學。
此時薇薇和東學婚姻堅固,感情穩定,早已不再為那些陳年舊事感到不快。薇薇很豁達,幹脆邀請吳漫全家來做客。
吳漫和她的丈夫真就帶著兩個孩子登門。一男一女兩個小混血兒,哥哥牽在手裏,妹妹抱著懷裏,都十分漂亮。
薇薇做出一桌精美的飯菜款待他們。吳漫的丈夫是個大學教授,長得很粗獷,金發藍眼,汗毛濃重,酷似影星RussellCrowe。西方人思想開明,教授知道東學是吳漫的前男友,但絲毫不以為意,與東學一見如故,兩人在飯桌上用英語爭論著進化論的真偽,都認為對方是極有實力的辯手,相見恨晚,幹了一杯又一杯啤酒。
吳漫和幾年前沒太多變化,盡管生了兩個孩子,還是那麼時尚、漂亮,並且苗條,隻是沒了原來那種鋒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遠遠的冷漠與溫和。她一直淡淡地微笑,在飯桌上話不多,對薇薇很客氣,但始終有一點點輕微的敵意,藏得很深很深。
薇薇看得出,吳漫對東學還是有那麼一點喜歡,甚至是有一點愛的。在偶爾的片刻,她的目光不經意落在東學身上,那種惆悵,那種懷念,是很容易讓另一個愛他的女人捕捉到的。
但感情這事很奇怪,吳漫和她的美國丈夫看上去也很恩愛。或許吳漫現在對東學的感情,就和薇薇現在對陸正隆的感情一樣。大多數時候不會想起,也不會想念,偶爾看到,或者偶爾想到,心中不過是柔柔地牽扯一下,牽扯出一絲淡淡的溫柔或疼痛。
但,那畢竟是和每一天的生活無關的內容,是一種虛無的寄托。
陸正隆一直沒有消息來,薇薇也沒有刻意去尋找他。他成了她記憶長河中的一塊石頭,被水流日複一日地衝刷,越來越溫潤黯淡。
他在她生命中漸漸遠去,她平和而愉快地接受一切。
隻有在極少的片刻,薇薇會想起他,想起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或從廷兒臉上依稀辨別出他的模樣,有些感慨。
一些人在生命中出現,另一些人離去,這就是離合無常。
麵對自己正在愛的人,或者愛過的人,沒有人知道,哪一次見麵會是永別。因而,珍惜每一次,珍惜每一刻,才是生活的真諦。
這日傍晚,薇薇和東學一起在公園散步。
薇薇推著嬰兒車,洋兒躺在車裏熟睡。廷兒遠遠地跑在前麵,一路踢著一隻足球。公園裏綠樹成蔭,安靜幽然,隻聞鳥語花香。
這幾乎就是薇薇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與最美的時刻。
她感激東學給她恩慈與包容,為她築建一個穩妥的家庭,使她能夠保守如今這樣一顆清淡知足的心,遠離物質欲望的煩惱,隻單純地去感受生命最本質、最柔軟的溫情,她知道這一切的珍貴。
遠方的天空布滿旖旎的雲彩,太陽從樹梢間悄然落下,一隻多彩的鳥兒在枝頭停留,又忽地躍身朝遠處飛去,身影劃過天空。
薇薇凝視著眼前的風景,由衷發出感歎:“這裏太美了,這一刻太美了,真希望時光就此停住。”
東學卻笑道:“莫流連,往前走,或許前麵的風景更好。”
薇薇也笑,輕歎一聲,問:“三年之後,我們會在哪裏?”
東學說:“我可以向總部申請去別的分支機構,或者換一份工作。世界那麼大,可做的事情那麼多。你願意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薇薇說:“天涯海角,我總跟隨你。”
東學微笑:“是,重要的不是去哪裏,或者做什麼,而是,和誰在一起。隻要和愛的人在一起,天涯海角,都是家。”他說著,攬住薇薇的肩膀,將她輕輕拉向自己。
這一刻,薇薇隻覺得內心靜謐安然,仿佛一切想說的,東學都已經懂得,於是隻微笑著靠向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看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