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葉護宴飲
那斯訇逡巡著慢慢走近藍柯仁,藍柯仁玉琮拄地,頭微側著枕在拿玉琮的手背上,一個小小人兒看在那斯訇的眼裏如同一座玉雕,周身散發著瑩潤潤地柔光。
本來那斯訇一肚子氣,看著被藍柯仁抽打得兩股淋漓的愛馬,心疼得一夜無眠。一晚上兩眼滴溜溜地轉,像墳地裏幽幽的藍光,想著無數條整治藍柯仁的法子。可他也就是想想而已,他還沒有膽子去實施。雖然大食人來訪,葉護並沒有邀請藍柯仁相陪,但在葉護沒有明確表示拋棄藍柯仁之前,那斯訇還必須以葉護小兄弟的榮崇來侍奉藍柯仁。所以他對藍柯仁是既恨又敬又畏。
在幽暗的帳蓬裏,那斯訇看到藍柯仁身上散發出的柔光,畏敬之意瞬間擊潰了恨意。走到離藍柯仁尚有五步的距離時就停住了腳步。欲進不進。再進一步,是對尊者的不敬和威脅,而藍柯仁的樣子不知是在真睡還是假寐,開口叫醒?若是真睡,豈不打擾了休息?若是假寐,或是閉目養神,或是冥神靜思,豈不是打斷了思路?作為侍衛,自有侍衛的自覺。
而葉護正等著藍柯仁用餐呢。在那斯訇看來,葉護的這一邀請非同小可。他哪裏敢不用心?
藍柯仁微睜二目,對一堵牆般站在眼前的那斯訇毫不驚異,頭抬起,慢騰騰地放下玉琮,搖搖微微發麻的手腕,將脖子左三圈右三圈地抻抻脖筋,活血化瘀。
“啊,哈,您,您,您醒了?”那斯訇有些尷尬。
藍柯仁撩起眼皮,看了看那斯訇,鼻子裏輕哼了一聲。抄起玉琮,起身向大帳外走去。
那斯訇待藍柯仁走過去,這才轉身尾隨在身後,小聲地說道,“葉護有請,請您去用餐。”
藍柯仁腳步微滯,繼而一言不發,掀帳門,出帳篷,就在帳門處站定,麵向東方。那斯訇手把著帳門,帳門處就是藍柯仁,那斯訇就那麼支著帳門,進退不得。
東方桔紅色侵蝕著上方的黛青色,拖拽著下方的太陽,寸寸縷縷出離地平線。嫋嫋氤氳的清涼晨風透體而入,入侵著三萬六千個毛孔。藍柯仁長長地籲出一口口濁氣,吐故納新。
不遠處,那斯訇的手下手牽著馬,靜穆地站著,猶如帝陵石像,又似等候將軍跨馬出征的扈從。
藍柯仁扭頭看看像撐杆撐著帳門的那斯訇,指指自己的肚子。那斯訇啊啊兩聲,臉現尷尬,不知如何作答。昨天晚上,藍柯仁入帳後,那斯訇就在那裏心疼著他的愛馬。晚餐時,隻是讓人去看了看藍柯仁,見藍柯仁已經和衣而眠,也就作罷。藍柯仁的那份晚餐自然也被他們分享了。
現在藍柯仁指指肚子,那斯訇哪還不明白。隻是怎麼圓說,他一時也找不出合適的言辭來。
藍柯仁舉步走向戰馬,一名侍衛遞過韁繩,藍柯仁看看眼前的馬兒,一身栗紅色的毛色閃著油亮的光,兩眼炯炯,四肢勻稱強健。藍柯仁點點頭,扳鞍認蹬,飛身上馬,一抽馬韁,踏踏踏,馬兒原地轉了個圈,很好。藍柯仁探手拍拍馬兒的腦門,馬兒突突打個響鼻,似乎對新主人並不討厭。
那斯訇疾步上前,跨馬上前引導,馳向葉護大帳。其他侍衛前後左右扈從。
葉護大帳如鶴立於雞群之中,眾星拱月,周圍一大片空地與其他小帳蓬隔開一段安全距離,現在這片空地上架起了幾個大的篝火,侍衛們來往穿梭,忙碌著把整隻羊掛在上麵,下麵的火烘烘地燃著,羊身上嗞嗞地響著冒著油,濃鬱的香味在微涼的晨風中一圈圈地蕩漾開去。
藍柯仁微一蹙眉,對這樣的飲食他實在不敢恭維,但這些葛邏祿人卻樂此不疲,甘之如飴,千年如一日,非要把人胃變成狼胃,否則決不罷戰休兵。對這樣的執著藍柯仁也不得不敬服。
步入大帳,藍柯仁發現大小部族的頭領早已在座,葉護居中而坐。一俟藍柯仁入帳,葉護眼神一亮,向他招招手,“小兄弟,到這裏來。”意態親昵。
藍柯仁向左右朝他打招呼的頭領們頻頻頷首示意,腳步不停,直趨葉護。葉護左手邊尚有一空位,左右兩側早有人坐了。看來這個位子是為藍柯仁預留的。
藍柯仁來自禮儀之邦的東土中原,又在冠冕之家做小廝,看多了見慣了,自然知道這座次是大有講究的。這空位在葉護的左手邊,而他的位置是第三個。藍柯仁不由得向葉護看了一眼,葉護兩眼笑眯眯,示意他快快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