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啊,真是遙遠之物!”簡妮聽聞樂曲如此感慨,“我們已有多久未曾一起共舞了,喬基(喬治的昵稱)?”
“不曾記得,想來已有多年。”拜迪翁領著簡妮緩步而舞,似墜入空中的落葉隨著秋風飄蕩。
“哦,是的,已經多年了,”簡妮重複著拜迪翁的話,藍色禮服令她瞧去猶如一隻靛衣金尾鶴,純潔高貴伴著她那優雅的舞姿仿佛在抒寫一篇美妙詩詞,真是讓人流連忘返,隨後她含笑而語,“此刻真如我們相識的那場舞會。”
“你該清楚我對那時毫無印象,盡管我時常聽人們提起。”
“我說的可不是那個自以為是,滿腦子都是葡萄酒和金錢的粗魯之士,他總不忘記對四周的姑娘們誇誇其談不夜城中那些奢華而神秘的貴族宴會,仿佛所有名流都與其相交甚密。”
“你又何須將我的過去描述地如此不堪入目!”拜迪翁輕笑不已,他對簡妮厭惡過去自己之事早已習以為常,對偵探來說這便猶如是在嗬斥一位與己無關之人的不端品性。
“有過之而無不及,”簡妮絲毫未曾客氣,隨後又淺笑道,“我們第一次會麵是在藍禮花園,那真是個盛大的舞會,在整個柴特郡也是數一數二的。”
“不錯,我記得那是從不夜城的醫院回來後不久,喬福利先生向我發出了邀請。醫院得到的診斷使我的心情糟糕透頂,於是奎奇建議參加舞會來舒緩情緒,不得不說這是個錯誤的決定,你應當還記得那時的情形,這必然是第二天人們茶餘飯後的消遣之事。”
“毋庸置疑,年少多金的拜迪翁先生不記得自己是誰並不是什麼大事,可他卻忘記如何跳舞這才是至關重要的。你知道茉莉當時是怎麼說的嗎?‘這真是太令人遺憾了,如此俊秀的人物竟忘了舞蹈是為何物,簡直就如禽鳥折斷了翅膀,與這樣的人一起出席舞會必是丟盡臉麵的事。’”
“這也是事實,人們在宴會上互攀關係,跳舞正是必要之舉。”拜迪翁如是說,“這不經令我想起當日你一反常態向我邀舞,簡,那時你對我可是全無好感。”
“南希爾斯的名偵探也無法探知女人的心思!”簡妮說道,這話不禁令拜迪翁想起方才紫羅蘭夫人關於認知人心的言論,“在那時與你共舞,對於你來說不正是雪上加霜嗎!”
“確實如此。”拜迪翁淡笑著。
“想來真是令人懷念的日子啊!可你與七年之前卻早已是天壤之別,喬基!”簡妮喚著偵探的名字,“我知道這支舞是洛琳讓你來的,我在紫羅蘭夫人那兒聽聞了早上案子的一些消息,知道你今晚定會找洛琳了解情況。”
“你既已知道這些,卻又為何接受我的邀請?”
“我感到害怕,喬基,我不知道拒絕後又將要等上多少歲月你才會再與我共舞!”簡妮輕歎一聲,而後說道,“現在我漸漸適應了第一案時發生在我身上的災難,不再懼怕它的出現,跨過了那道鴻溝。”簡妮抬頭喊了一聲偵探的名字,“你又為何還在自己的牢籠中苦苦掙紮呢!”
“我從未掙紮,簡,我的心早在三年前就已經隨著安妮一起死了!”舞曲在此刻結束,舞池上的眾人紛紛退離,拜迪翁亦護送簡妮回到座位。
“可我能聽見,”簡妮走在偵探身前,“我能聽見你的心依舊在跳動,且與我共舞時更加猛烈!”
拜迪翁再次走向大廳旁的房間,在門口時見思塔林勳爵正與洛琳輕聲交談,“拜迪翁先生!”勳爵瞧見了他,而後結束與莫瑞格斯三小姐的談話熱情地向偵探打著招呼,仿佛是相識多年的朋友。
“思塔林勳爵,今日的狩獵收獲如何?”拜迪翁眼瞧著款款而來的思塔林,他換去了今晨所穿的獵裝,此刻純手工製的黑色禮服將他裝扮成今晚宴會上最英俊的人物。
“不算太遭,短角斑鹿是沒見到,不過從北希爾斯遷徙而來的雪雁倒是打了不少。”思塔林依舊彬彬有禮,“隻是未曾想到我出去不過一日黎明鎮卻是發生如此意料不到之事。”
“是啊!”拜迪翁由衷感慨。
他們兩人在門口唏噓了幾句,而後思塔林勳爵輕聲說道:“我從外頭進來時瞧見你與那個女人共舞,拜迪翁先生,恕我無禮,你最好離她遠一些!”
那個女人?偵探順著思塔林的目光而去,大廳中紫羅蘭夫人正與莫瑞格斯先生舉杯閑聊。
“你與紫羅蘭夫人認識?”
“見過幾麵,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即便是在說著氣憤的話,思塔林勳爵依舊保持著紳士應有的微笑與禮貌,“我未沒見過像她這樣無理取鬧的人,說真的,應當將這女人關進精神病院去。”
“背後說一位女士壞話可不是貴族該有的作為!”
“相信我,拜迪翁先生,她值得這等稱讚。”思塔林接口道。
拜迪翁望著勳爵款步離開,而後向房間裏的洛琳走去。
“你知道嗎,拜迪翁,有時候我真想閉門謝客,在實驗室裏呆上個把月,什麼也不用去管。”洛琳像個孩子一樣癱坐在椅子上,說著賭氣的話。
“因為思塔林勳爵?”拜迪翁猜測道。
“你應該也知道紫羅蘭夫人來黎明鎮的目的,”洛琳托著下巴,卷曲的紅發令她仿佛油畫中出來的女人,“我在大學時期與她相交甚密,但這並不代表我會卷入他們的紛爭之中,為此我選擇在東伊教的冬臨節當晚舉行舞會接受巫師任命,以此表明立場。不過思塔林是個聰明人,他並沒有直截了當地來拉攏我,這些天他一直希望與我父親尋求合作,我不懂生意上的事情,可不代表我是個愚蠢的女人,白烏鴉(相對於黑烏鴉俱樂部)一派的人確實要精明些。”
“他是一個地道的不夜城人,對此我並不感到意外。”拜迪翁渡步於窗前,凝神瞭望玻璃外漆黑夜色,西北風在外頭如脫韁的野馬肆虐,樹影若海浪洶湧,可在這房間裏卻隻聽見大廳明快的樂曲聲,仿佛兩個世界,他轉身說道:“我並不關心巫師派別的鬥爭,他們的矛盾永不會彌合。洛琳,此刻我所關心的是今天發生的命案。”
“為什麼?”洛琳問道,“這三年間你像個居士退隱在這小鎮上,即便有人想尋求幫助,你也不過是寫幾封信了事,是什麼令你有如此大的興致關注起這樁謀殺案來,隻因它發生在黎明鎮嗎?”
“不為什麼?”拜迪翁也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隻是當貝尼斯那崇拜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如數家珍般道出他的陳年往事,就如同一個孩子在誇耀自己的父親,拜迪翁覺得自己心中的某些東西開始融化,正如簡妮所說的,他的心正在劇烈的跳動,就像雄鹿疾馳在北方草原上。
洛琳緊盯著拜迪翁,希望從他平靜的臉上尋找蛛絲馬跡,最後她失望地說:“明天一早我會叫德斯將那些資料送到你的府上,我的論文以及死神的召喚儀式,所有的一切,希望能幫你解開這起謎案。”
“等等!”拜迪翁雙手突然按在餐桌上,巨大的力道將餐盤晃得叮當作響,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而令人恐懼,仿佛一頭站立山巔俯視羔羊的猛獸,“召喚儀式,不是獻祭?”
“不,阿西米人隻有在召喚死神時才會挖取戰俘的心髒。”洛琳如實說道。
“這麼說那幫人懂得巫術?”拜迪翁的手緊握餐桌的邊緣,咬牙切齒道。
“確切的說是神術,是神靈賜予人間的法術,而阿西米人自稱是死神後裔,掌管著牽引格力西斯來到人間的方法,他們的神術寥寥無幾,有明確曆史記載的也隻有三個,分別是死神降臨,召喚蟲災以及千麵幻影,但這些都失傳已久了。”
“千麵幻影,和我說說這個,洛琳。”拜迪翁命令著三小姐,他的神色極不自然,像是處在憤怒的邊緣。
“它可以令人變化成所想之物,即便是沉浸巫術多年的老巫師也瞧不出端倪。”洛琳有些擔憂地看著偵探,“你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拜迪翁努力令自己的臉色平靜,他向洛琳鞠躬道,“非常遺憾,我想今晚的晚宴我是不能繼續參加了,待我向你的父親說聲抱歉,失陪了!”說完,偵探不理會三小姐詫異的眼神離開了房間。
拜迪翁找到在客人間穿梭服務的馬夫德斯,向他交代了幾句後從側門走出了菲利莊園,外頭寒風颯颯,嚴冬比往年都來的早,而偵探卻仿佛感受不到這等刺骨冷意,他站立在風中等待著,未過多久德斯牽著一匹白色的北苑駿馬而來,拜迪翁躍身上馬,隨後借著暗淡月光向著漆黑夜色中疾馳而去。不久後,他來到藍奇頓先生家女仆被殺之地,爬上山坡頂,踏過腐敗的落葉,推開灌木叢,那兒,拜迪翁看到在貝尼斯撿到匕首的地方,那棵南夢槭已然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