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舞會的女士(1 / 3)

簡妮·莫瑞格斯站立在臥室潔白窗口向外凝神而望,府邸裏的仆人們正忙碌的不可開交,老管家達斯汀下到酒窖為今晚的宴會挑選香檳,不過今日是冬臨節,廚房專程為信奉東伊教的客人們準備了葡萄汁。此刻菲利莊園外草坪上空無一人,在冬日的冷風下顯得異常蕭索。簡妮麵色寧靜,緋紅發髻點綴著些許銀飾,褐色披肩下烏黑蕾絲肩的藍色禮服襯托出婀娜身姿,她的目光漸漸由近及遠凝視遠方——那棟晚魚河岸山坡上的房子。

“即便你再如何期盼,他也不會在日落前出門的。”簡妮驚得轉身,門口她的妹妹洛琳手握書籍走進房間,“你認識他已有七個年頭,該知道他是個恪守時間的人,比鍾表來的更為精準。我的姐姐,情感如若不去釋放必然積鬱成堆。”

“我不想趁虛而入。”她又回首瞭望。

“趁虛而入?可憐的簡,安妮已經去世三年了!”洛琳坐在簡妮的床上,她輕撫書籍封麵。

“他依舊憂傷,我能感覺到,盡管每次見麵他總彬彬有禮麵帶微笑。”

洛琳輕歎道:“有時候我真的佩服那個勢利鬼(指二小姐茉莉·莫瑞格斯,已婚),起碼她的目的明確且勇於付諸行動。當年麥琪太太在舞會上向我們介紹拜迪翁先生時,茉莉那如龍逐金的樣子當真是記憶猶新。”

“她便是如此。”簡妮像芙蓉般笑著。

“現在她嫁了個令人滿意的夫婿,想想這會兒準在北希爾斯享受冰雪的樂趣,興許還能有幸見到冰雪精靈,這是她敢於表達愛意的結果,可你卻還在此引頸瞭望,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惱怒的。”

“我親愛的妹妹,今天是你的日子,請別再說這些終究會讓人感傷的話了,我們今日該笑逐顏開。”簡妮離開窗戶走到洛琳的跟前,她輕盈優雅,長女的典範也不過如此,“瞧瞧你這身行頭,這可不是今晚宴會該穿的,你受過大學洗禮,本該更加懂得如何為淑女風範,卻沒有想到你不尊禮教的性子竟然更加變本加厲了。”

“我所研究的是宗教學,又不是社交禮儀學,想來沒有什麼比這些繁文縟節更無用的了,是的,你得束緊腰帶,穿上細長的高跟鞋,這些簡直是一條條沉重的鐵鏈,人們為何以虐待自己為樂呢。”

簡妮輕笑著坐在洛琳身旁,她輕撫羽絨被麵,“唯有束縛才不至瘋狂!”

“狄利斯(十九世紀初的小說家)的《帝國崛起》,‘唯有束縛才不至瘋狂,唯有自由方締造輝煌!’,可千萬別忘記後麵的句子,‘自由永遠比束縛來的更為重要,帝國的輝煌需要自由般的瘋狂。’”

“我可說不過你!”簡妮從床沿站立往外走去,“起來吧,我的公主,為了今晚的舞會,收起不滿,你需要好好打扮一番。”

舞會定在晚上七點半舉行,有幾位路途較遠的客人提前到來,正如洛琳所了解的,拜迪翁先生就像掐著鍾表般準時走進菲利莊園的大門,緊隨其後的是斯洛特伊爵士,之後受邀的客人陸續到來。他們脫下厚重的大衣,舉著杯子在大廳中三五成群隨意交談,男仆們在人群間穿梭為其服務,從鎮上雇來的樂師們在一旁為眾人演奏舒心的樂章。

“今天的天氣真夠糟糕!”正當拜迪翁先生從男仆手中的托盤上取下一杯葡萄汁時,法治官斯洛特伊爵士邁著大步來到他的跟前,他聲音低沉,像獵犬低鳴,“今天下午還有些暖意,可傍晚起氣溫卻開始直往下降,簡直比落冰瀑布的水還要掉的快。”

拜迪翁先生沒有接過話茬,一個在南希爾斯北部當兵二十年的人卻在抱怨西部的冬季,這可不見得是什麼好事。正如拜迪翁猜測的,爵士接著說道:“如你所說的,拜迪翁偵探,是藍奇頓家的女仆。她叫瑪麗,丈夫是個軍人,在厄爾多參加過戰爭,前年在一場局部戰中一顆流彈擊中他的腰,脊椎受損導致下肢癱瘓。活是幹不了了,每周領著軍人傷殘補貼,可顯然這筆錢無法維持家中的開銷。”

“怪不得到現在還不曾見到藍奇頓先生,發生這樣的事想必也沒什麼心思來參加宴會了。”

“所以此刻我確是要向你表達感激之情,你為我們節省了不少的時間,不然整個下午都得為調查死者身份而忙碌,這對於辦案來說至關重要。”斯洛特伊爵士麵容嚴肅道。

“舉手之勞而已,”拜迪翁盯著四周的人群,卻瞧見一位男仆在他眼前走過,驚訝著:“德斯?”

男仆轉過身來,這是位模樣端正的人物,正是七年前在落冰瀑布救了拜迪翁一命的馬夫德斯,“拜迪翁先生!”他鞠躬道,而後又向一旁的法治官行禮,“斯洛特伊爵士!”。

“這是怎麼回事?”拜迪翁指著德斯這身男仆打扮。

“奇爾德(莫瑞格斯先生的貼身男仆)染了感冒不易參加這場宴會,我便被頂了上來。”

“這到是難為你了,你可從未幹過男仆的活兒。”

“凡事總會有開始的時候。”德斯有禮地回答。

法治官斯洛特伊爵士來菲利莊園的目的顯然並非單單隻是為了參加宴會,在拜迪翁先生與德斯簡單交談後,他立馬開口向這位男仆詢問:“洛琳小姐此刻身在何處?”這是一種近乎命令的語氣,急切且令人不舒服,但不可否認這種態度對於他的樣貌來說是如虎添翼的,軍官就該有震懾士兵的氣魄,而法治官這份職務也同樣如此。

“在陪著從月濱海島來的客人。”

“那位斑山烏巫師?”

德斯臉上滿是驚訝之色,或許是因為一側的拜迪翁,他並未如其他仆人一樣拘謹,於是緊張道:“紫羅蘭夫人是一位巫師?這真是不敢想象,我是說她瞧上去和那些貴族太太沒什麼兩樣。”

“是的,她確實是。”拜迪翁確認了德斯的疑問,可偵探心中的疑惑卻更濃了,作為莫瑞格斯先生的鄰居,拜迪翁都不曾知曉半裏外的菲利莊園來了住客,而現在就連莊園中的人都未知道紫羅蘭夫人是一位巫師,如此低調行事,他人又是如何知道這位昨日方才來到黎明鎮的客人與洛琳的關係的。

德斯離開後拜迪翁向爵士問道:“你想向洛琳詢問關於死神格力西斯的事?”

“我想在整個郡沒有誰能比她更懂得這些神蹤鬼跡了。”

“叮叮……”在爵士與拜迪翁交談時,大廳的樓梯上傳來玻璃器皿敲擊的聲響,樂師們立刻停止演奏,客人們止言仰望,上頭站著位個頭不高體型略胖的人——這是菲利莊園的主人鄉紳莫瑞格斯先生,他端著一盞空酒杯,頭發梳的油光鋥亮,一身黑色禮服,活像一隻冰雪極地的燕尾企鵝。

“歡迎諸位來到菲利莊園,這是個美妙的時刻,在東伊教的冬臨節這一天,我的朋友、我的鄰居以及我的家人在此刻歡聚一堂,”這位柴特郡最富裕的人說起話來猶如在不夜城歌劇院舞台上表演的戲劇演員,他鏗鏘有度,款款而談,令兩撇上翹的胡子似波濤中破浪而行的木舟,“想來諸位也知道舉辦這場舞會是為了慶祝我最小的女兒洛琳從鐵鼇堡大學畢業,這年頭女性在大學完成學業是極為少見的,我很榮幸柴特郡的莫瑞格斯家族成為其中之一。當然這樣一件事情還不足以勞師動眾地為此大費周章,”莫瑞格斯先生停頓片刻,他的臉上洋溢著令人覺得滑稽的笑容,那兩撇胡子是功不可沒的,“前些日子我收到來自月濱海島的信件,當時我在書房裏,打開信件的那一刻我跌坐在沙發上,這種喜悅唯有我三個女兒出生時才可比擬,這將改變莫瑞格斯家族的一切,”鄉紳又停了下來,他深吸了口氣,“不過在此之前容我先向諸位介紹一位貴客——來自月濱海島斯特林巫師家族的斑山烏巫師紫羅蘭夫人。”

聽聞莫瑞格斯先生的話,大廳裏詫異聲不絕,盡管七年前的那起凶案讓地處南希爾斯西部的黎明鎮居民清楚鬼怪並非僅是書本之物,可小鎮上次與巫師扯上關係畢竟是在一百多年前。此起彼伏的議論聲直至紫羅蘭夫人出現在舞會上時方才消停。

拜迪翁先生見夫人身著一件紫色禮服,手拿用絲綢緞帶紮起的卷紙,她站立於莫瑞格斯先生身旁,端莊氣質盡顯古老家族的高貴。

“這件大事,就請紫羅蘭夫人為各位揭曉。”莫瑞格斯先生接著方才的話說道。

夫人微笑著打開卷紙上的絲帶,而後大聲宣讀道:

“洛琳·艾·莫瑞格斯,巫師哥提裏斯之徒,於一八九二年六月參加巫師資質考核,成績優秀,批準成為巫師,巫號‘斷尾烏’。

黑烏鴉俱樂部主席斯特裏普”

斯洛特伊爵士望著不斷向莫瑞格斯先生恭賀的人群,擺頭道:“看來今晚並不是個拜訪死神的好日子,真是不可思議,莫瑞格斯從未向他人提起過這事,這要擱在別的什麼人身上必然大肆炫耀一番,”他轉過頭對拜迪翁說,“我想拜迪翁先生應該知曉洛琳小姐學習巫術的事對吧。”

“是的,她學習巫術期間向我的管家請教過,不過這並不是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拜迪翁卻是皺著眉頭心不在焉,而後他盯著法治官,“你方才聽到簽署人的名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