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破舊茅草屋內,趙毅席地坐在他旁邊,雙眼紅腫,神情頹喪。
“小公子,你醒了。”趙毅見高洋坐起,向他問道。
高洋一見趙毅的神情,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捂著疼痛的胸口又慢慢躺回席上,頭枕雙手,兩眼望著上方,一言不發。
“小公子,你沒事吧?”趙毅關切地問道,大哥把他最後的希望交給自己,可不能再出岔子。
仍是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洋兒,你要難過就哭出來吧。”趙毅淚雨滂沱,搖晃著高洋大聲哭道。
沒有任何回應,連續七天,都是不聲不響。
趙毅心急如焚,度日如年,卻又無可奈何。大悲宗戒律極嚴,高複遠未完成神女之命,本該滅族,如今少了高洋,他們定會徹查,任你逃十年八年、跑到千裏萬裏,也會窮究不舍。現在,二人隻能窩在此屋裏,先過個一年半載,躲避風頭。
“二叔,我們還有多少人?”第八天,高洋開口說話了。
趙毅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趕忙說道:“除去租給成涼兩國的三萬人、玄風寨裏的兩萬人,大概還有約四萬人。”
“他們在哪裏?”
"其中三萬人在秦趙交界的吞雲山,其餘散落在楚國各地。”
“哦。”高洋環顧四周,問道:“二叔,我們現在哪裏。”
“這裏是趙國,我們現在的小鎮叫石頭堡,是蠻族聚居地。”趙毅說著,遞給高洋一套蠻族服裝,讓他換上,以便偽裝蟄伏。
高洋膚色白皙,喜歡披散頭發,一雙眼睛澄澈如秋日山泉,即便穿上蠻族服飾,一身的藝術氣質仍難掩藏,初見之人會以為他是樂師或畫師,最不濟也是個寫詩吟賦的書生,絕不會把他和帶著千軍萬馬的將帥想到一起。不過,高洋的確手藝奇巧,跟趙毅學做竹籃,做了不多幾個,就精通此道,出自他手的竹籃精美而耐用,每每被一搶而光。
一日,天氣晴好,高洋又做好了十個竹籃,和趙毅一道拿到集市上去賣。那天生意有些奇怪,十個竹籃,其中九個早早賣掉了,剩下一個,臨近晌午,都無人問津。高洋拿起剩下的竹籃,左右裏外翻看一遍,見並無瑕疵,心道先收攤回家下次再賣。街市上突然傳來一股惡臭味道,行人掩著口鼻,從高洋麵前匆匆而過。隨著愈來愈濃的臭味,一老道來到高洋跟前,身著破破爛爛的肮髒道袍,手持一束槁草,灰白的胡子上沾滿了鼻涕和不知名的穢物。老道向高洋說道:“我要買你的竹籃。”說著,髒到發黑的手在衣袖間摸索半天,卻什麼也沒有摸到。
老道叫道:“不好,沒有銀子了。”從腰間取下一酒葫蘆,葫蘆有些特別,上大下小,和一般的葫蘆正相反。老道對著葫蘆嘴咕咕喝了幾口,遞給高洋道:“你把竹籃給我,我讓你喝一口酒。”說話時,幾滴酒水從他口中流出,順著滿是鼻涕濃痰的胡子,滴到道袍衣襟上。
趙毅饒是草莽出身,也感惡心不已。高洋卻麵無異色,白皙修長的手指抓起葫蘆,仰頭豪飲,一長口將葫蘆裏的酒全部喝完。
老道晃晃空蕩蕩的葫蘆,對高洋笑道:“孩兒,你可真沒虧著。”
將手中槁草放在籃子裏,又把槁草兩頭點燃,挎著竹籃走開了,邊走邊念道:“一把槁,兩頭燃,禿頭小兒上雲山。”
趙毅望著竹籃裏慢慢燃燒的槁草,對高洋說道,這老道有些邪門,什麼一槁草、燒兩頭。
高洋心中一凜,“槁”字去掉兩頭正是“高”,而禿頭恰是父親外號,更奇怪的是他連我想去吞雲山也知道,趕忙追了過去,向老道恭敬拜道:“求老伯點化。”
老道捋捋胡須,麵現慈愛,對高洋說道:“三月三,龍抬頭,直向西,登吞雲。”說完,徑直走了,身後飄來槁草燃燒的煙熏味。
高洋看著漸去漸遠的煙霧,對趕來的趙毅說道:“二叔,我覺得這個老道很熟悉。”
趙毅一拍手道:“我記得自己小時候,你爺爺也有一個上大下小的酒葫蘆。他老人家幾十年前死於兵亂,卻沒人見過屍體。”
高洋聽此,和趙毅二人急忙去追老道,卻哪裏尋得到半分蹤影?
沒過幾日就到了三月初三,高洋按照老道的指示,和趙毅一直向西走,奔著吞雲山而去。一路上果然平靜無事,不出幾日,二人就到了吞雲山下。山如其名,奇峰聳立,如一顆顆獠牙穿過雲霧。高洋找到了高複遠的軍隊,他下的第一個軍令就是肅清與大悲宗有牽連的士兵。數百名士兵,或因加入大悲宗,或因親屬是大悲宗人,而被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