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褒雖然麵色幹枯,如荒原中的朽木,但他的妻子楚姬卻美豔絕倫,據說有世上最柔軟的唇舌,和世上最富彈性的魅惑胴體,如遊蛇般緊緊纏繞住每個有幸領略她的男人,讓他們深陷其中、神魂顛倒,其中一個就是前明帝宇憲。
宇憲曾是夾江河穀的聖人,自幼聰慧,在十二歲那年出穀雲遊四方。四年後,蜀國史上最大的一次寒潮來襲,直至春夏之交的五六月,河穀大地仍然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田地裏的莊稼被凍死,樹上的桑葉、果實也沒法發芽,百姓缺衣少食。人們紛紛跪拜在神廟前,虔誠地祈求波切女神消災去難,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切卻無好轉跡象。到了八月,本該是酷暑天氣,卻仍如數九寒冬。
眼看災難橫行而一籌莫展,上任蜀王惠明悲憤交集下溘然長逝,穀中人民更感淒慘。天地寒冷,人們的內心更加寒冷,絕望籠罩著河穀大地。就在惠明去世三天後,宇憲從夾江乘一葉小舟,於風雪中逆流而來,出現在河穀中。他長高了不少,身形消瘦,穿著灰色的破舊長袍,但麵龐一如少時,英俊而幹淨,雙眼閃爍著與其十八歲的年齡不相稱的睿智光輝。宇憲一言未發,來到神廟前,迎著風雪,一步一個台階走向神廟的觀星台,單薄的背影在高空中愈發模糊。人們依稀看見,宇憲在觀星台上坐了三天三夜,積雪把他完全裹住了,看起來如同一個坐著的雪人。第四天的黎明,天空仍然灰暗,大雪仍在紛飛,宇憲站了起來,身上的積雪簌簌而落,他跳起了一種奇特的舞蹈。雙手在空中緩緩摩挲,雙腿緩慢邁著步伐,不時前後左右的變換著方位,隨著舞蹈動作漸漸加快,空中狂風驟起。一陣讓人雙眼迷離的大雪後,風雪突然止住了,一輪驕陽出現在東方的地平線,熱烈而肆意,正是它在八月盛暑中應該有的模樣,將嚴寒徹底融化。
人們奔走相慶,大家都說那舞蹈就是上古波切女神的舞姿,宇憲是波切女神的使者。蜀民共同推舉宇憲為蜀王,將神廟內象征至高地位的黃金丈交給了宇憲,這是蜀王第一次掌持女神手杖,是年宇憲十八歲。成為蜀王後,宇憲也不負眾望,帶領蜀民種地、植桑、漁魚,又傳授大家養蠶技藝,使河穀大地日漸富庶。但百俊難遮一醜,宇憲心頭始終縈繞著一個隱憂,就是夾江亙古未變的洪災。或兩年或三年,夾江之水就要泛濫一次,成為穀中人民世代的煩擾。夾江河穀自古就流傳著一語讖言“聖王出,夾江落。巴嶺摧,奴做主”,身為河穀開辟以來最接近女神的蜀王,如不能治好夾江,如何給子民交待?難道留給那些渺小的後代?宇憲想盡辦法,夾江雖幾經治理,祭祀、祈禱,築壩、疏通、導水,幾乎能想到的措施都用上了,水災卻仍無明顯改觀。
在宇憲三十六歲那年的夏天,傾盆暴雨連日不絕,夾江又一次發了大水,幾乎灌漫了一半的河穀大地。多年深居神廟的宇憲,也不得不來到河邊,鼓勵勞作的民眾和士兵,修築防洪工事。民眾如潮水般湧向他們的帝王,紛紛跪拜在地,祈求宇憲向波切女神發願,幫助他們消退洪水。
麵對著跪拜的億兆子民,宇憲清臒的麵頰無動聲色,他將手中的黃金丈輕輕揮舞,指向東方,接著轉身緩慢離開,向那高聳深奧的神廟走去。
人們放眼望向東方,心中卻狐疑不解,不知宇憲所指為何,就在大家議論紛紛時,一黑褐色的物體出現在夾江中,逆水緩緩流向岸邊。到了近處,眾人吃了一驚,原來漂來的是口棺材。
幾個膽大之徒,把棺材抬向岸邊,將棺蓋打開,裏麵發出紅色光輝,耀人眼目。大家等光芒散去,看到棺材裏赫然躺著一人,容貌安詳,麵色紅潤。眾人中有一醫者,探其口鼻,摸其脈象,說道是個活人,立即吩咐大家把他小心抬出,給他喝了一劑清魂湯。
棺中之人醒來,見到被眾人圍著,向打量著怪物一般的看著自己,卻沒有一絲驚訝,麵容聖潔沉穩,那神情正如聖人宇憲一般。更奇特之處,是他每個眼睛有兩個眼瞳,更添莊重肅穆,望之讓人不覺自失。自道名叫杜褒,來自巴嶺東邊的秦國,世代為秦國修建河渠,因父親貪了錢款,全家被賜死,自己飲了毒酒昏迷後,不知如何到了此處。
眾人聽說杜褒世代精於治水,想到宇憲方才所指,均道聖人妙斷神機,能未卜先知,擁著杜褒向神廟走去。宇憲此時已隨前任大祭司進入了神廟內的波切女神祭壇。祭壇為蜀國聖地,神廟中的神廟,必須保持絕對的聖潔。白天由大祭司在沐浴、漱口、剔盡體毛後親自打掃,夜晚則由大祭司親自以白紗將神像、祭品等器具封蓋,除了蜀王和大祭司,其他任何人在任何情況下不得進入。
眾人無法見到宇憲,正在著急時,大祭司恰好走出了祭壇,向眾人說道:“大王未卜先知,已有吩咐,命東方使者為聖徒,奉命治夾江之水。”
杜褒亦不辱使命,曆經兩年多的艱辛,爬高山、下河流,走遍了夾江兩岸,翻遍了河穀周遭大山,最終確定了出水口,動員並帶領河穀百萬父老,將巴嶺之一角開通,作為夾江東去的出水口,自此夾江河穀終於有了泄洪處,永久的消除了水患。杜褒也毫無爭議地被推舉到幾與聖人宇憲並駕齊驅的地位,成為蜀國開國以來最有影響的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