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夜,洛都----大明覺寺----七寶浮屠
一燈如豆,帶來五尺見方的光亮,矮幾上擺著一個銅壺和一盞黑陶茶碗,灰袍老僧坐在昏暗的光線中,入定般一動不動。
他的身旁堆滿了經卷,隻留巴掌大的地方可以容身。那些經卷有的殘舊不堪,有些還散發著淡淡的鬆墨香味,其實不隻是這裏,整個七寶浮屠裏都堆滿了經書,自塔落成以後,老僧便不問寺中雜務,專心在這裏譯經著書,至今已七年有餘。
如果不是今晚太後將他請入宮中,他可能已經譯完了那卷《大寶積經》。
七寶浮屠高百尺,分七層,坊間稱其為七寶玲瓏塔,從塔窗往正北方向望去,天明宮就在眼前。
灰袍老僧是大明覺寺的第一任主持,七寶浮屠就是由他上書朝廷才修建的,是專門用來譯經藏經的所在。
老僧法名無心,在整個大胥,這個名字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儼然就是佛法的代名詞,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奉無心為上師,以太傅之禮待之。
做了皇帝以後,更是隔三差五便尋法師講禪論道,兩人一僧一帝,卻是莫逆相知的好友,就連當今的太後任娬,對法師也始終以禮相待,可以說無心在宮中的地位甚至可以比肩宰相。
今日太後差人來請無心入宮,自文帝歸天以後,無心一直沒有再見過太後,不過既然是當今太後有請,無心無法推脫,隻得換了身幹淨的僧袍進宮覲見。
誰知太後並不是像以往般問佛解惑,而是讓無心躲在屏風之後,當一回隱身的護衛。
無心雖是高僧,但對於勾心鬥角的宮闈之爭卻是一竅不通,他不知道,太後所謀甚大,今日之事斷不能泄露出去。
宮中侍衛人多口雜,太後並不放心。加上鹿一星神秘莫測的陰陽家背景,太後更是不敢等閑視之,萬一他要行刺,以宮中侍衛的身手,不見得能將他攔下。
無心乃大德高僧,是當世“四聖”之一的聖僧,也是釋家第一高手。他的本事太後是見識過的,深知一個絕頂高手的可怕。
因此,讓他暗中護駕,太後倒是放心不少。
無心法師深諳佛法,可本性木訥敦厚,懵懵懂懂便躲到了屏風之後。直到鹿一星進殿,幻化出那驚天一幕時,心中才隱隱明白,當今太後是想借助陰陽家的秘術,以女人之身登上至尊帝位,取大胥而代之。
法師到現在也搞不清楚,紫宸殿上那幾點衝向太後的磷火,是鹿一星的試探還是失手,不過迫不得已,他隻能選擇出手,雖然這個女人對於權力的渴望讓他心寒,可於情於理他都要維護太後的安全。
而對於陰陽家的五行秘法,無心也同樣不敢輕視,“九流十家,各有天下”,從數百年前的“亂國時代”到如今的盛世大胥,九流十家一直以各種形式延續存在,除了名家被儒家容納吸收以外,其餘的幾家或隱於江湖,或顯赫於朝堂,或改名換姓存於市井教坊之間。
不論以哪種方式生存,他們的的確確存在著,而且已經存在了幾百年之久。其中陰陽家、縱橫家和墨家更是神秘莫測。
不料卻在今夜,陰陽家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他的眼前。那個鹿一星很不簡單,再加上一個野心勃勃、沉溺權利的太後,大胥的未來變幻莫測。
“羅荼曼瀾之星……。難道真要應驗?”
法師望著半空中那光華掩月的彗星,一抹愁容不覺掛在臉上。對於鹿一星的幻術和所謂的天啟,無心並不相信,江湖幻術和彩戲法都能幻化出匪夷所思的東西,隻是手段高低各不同罷了。
但是那顆白色彗星的出現,卻讓他由衷感到了不安。
《珈藍因果輪回經》有雲:“羅荼曼瀾之星,每百年現世一次,現世之時,三界顛倒,六道更迭,欲界眾生混亂,天地反複,欲孽滋生。為大不祥。”
再聯想到陰陽家稱此星為“屠龍”,無心心頭不禁一顫,想起早年間與文帝對弈時聽到的一席話:“皇後喜權,雖手段極端,卻有大才,兼有納賢容人之心,政事交給她,比交給慶兒更讓朕放心,隻是一個女人家天天醉心於政事,也不知是福是禍啊!”
當日文帝之語言猶在耳,今日太後的所作所為加上詭異的天象……。。這些萬萬不是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