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為此發愁。於是在該地建造寺廟供養先祖。道長自己死後也是埋葬在這裏。藤原道長的兒子藤原賴道,在木幡地近處買下一座宇治別墅,不久寄進出去後改為寺院。這就是後來的宇治平等院。當時流行的是末法思想,認為積極地修建寺院,有利於家族繁榮和極樂往生。正是抱著這樣的思想,當時的貴族們也積極地參與寺社的建設。
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火化後的遺骨被安置在寺社佛堂受供養的風習,開始在天皇家和身份高貴的貴族之間流行開,然後再向一般庶民普及。日本有座名山叫高野山。之所以有名的一個原因就是一般庶民的納骨是從高野山開始的。
不錯,高野山的開山祖是弘法大師空海,這是座真言密教的修行場所。但同時也是死者升魂的聖地。山上是淨土,死者的魂靈升至山上。在這裏,遺體的一部分如遺骨如遺發等被收納的話,死者的魂靈和遺骨就會合體成佛。這個思想的實踐,後來就演變成“コツアゲ”(撿骨灰),並收納於高野山供養。
從這裏可以看出,日本人對於死的觀念,是從肉體、魂靈、白骨這三元素來構成的。
肉體在死後不久開始腐爛。日本人對這個汙穢所帶來的忌避感和懼怕感很強烈。但同時就魂靈而言,日本人從古代開始就對魂靈祟作祟非常在意。如《源氏物語》中就有生靈、死靈等各種怪物登場,活著的人不得不鎮魂的描寫。日本人相信魂靈的作祟,並對此有非常恐懼的感覺。而供養遺骨是祭祀除去了汙穢,得到淨化後的肉體。通過祭祀再鎮住縮卷在裏麵的怨靈作祟,具有鎮魂的意思,這是日本人非常容易接受的思考方法。
魂靈升山是古來日本人的山嶽信仰。佛教傳來後山嶽信仰又定著在了淨土信仰之中。無論是山嶽信仰也好、淨土信仰也好,其中都添附了遺骨供養的大義名分。並在日本特殊的風土中,混合成一種特殊的文化——納骨文化,即活人與死人、生者與死者的一體化。作為宗教儀式的啃白骨,一個重要看點就在於,將死魂吸進自己的體內,並超越死魂與自己的一體化。
(十三) 葬禮解決兩個問題:肉體與靈魂
人死究竟是肉體的死還是靈魂的死?或者兩者皆死?
人死就是肉體死。就是意味著100%的肉體死。這個思想的源頭在法國啟蒙思想家拉美特利(1709—1751年)那裏,他在《人間機械論》中提出一個理論:人隻不過是一架單純的機械。帶有肉體的機械,所有的魂都不存在。
果真如此嗎?人就是由單純的肉體組成的嗎?是不是還有靈魂在其中?即便是肉體死了,或許靈魂永遠的存續,或者一半存續、或者30%存續。
信奉神道係統的日本人或許會這樣說:我真是見了靈魂,壞人的靈魂是黑的、善人的靈魂是白的。
基督教的理論是靈肉二元論。他們萌生出這樣一個意識:肉體是靈魂得以寄生的一個地方。所以在基督教圈,器官移植的抵製是最小的,或者說幾乎沒有抵製。為什麼?住家人的靈魂已經不在了,肉體租借給你又有什麼關係?而在基督教社會,火葬也是忌避的一件事,他們主張土葬,保持生前的肉體土葬是他們最願意接受的。這個做法的背後有其複活的思想,即死者的靈魂要返回至肉體。所以毀掉肉體的火葬他們是盡可能避開的。這種認識,與日本人完全不同。
日本人的靈魂觀是靈肉一元論,其最大的象征就是對器官移植表現出消極的姿態。因為在日本人看來,人死後的器官裏同樣宿著魂,所以拒絕提供器官。日本人在出棺的時候,將故人的茶碗打碎,製作假門,脫去鞋物等,就是對死者靈魂恐懼的表現。靈肉一元的觀念在平安時代初期的《日本靈類記》就有殘留。《日本靈類記》是佛教說話集,表明佛教也在思考靈肉一元的問題。
如果按照現代醫學書的定義,人死就是肉體的死。那麼有人會問:葬式又具有怎樣的意義?那麼隻能這樣回答:葬禮是用來單純處理肉體的。
但是現在的日本人基本不同意這個看法。人有靈魂。所以葬禮不單純是用來處理肉體的,同時也是用來處理靈魂的。也就是說,日本人的葬禮主要解決兩個問題:一個是肉體一個是靈魂。
古代日本人還有這樣一個信仰,就是死的汙穢(ケガレ)。
這個想法,佛教和儒教中是沒有的。這是日本古來的死生觀,與神道相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