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不願意派年羹堯前去平叛,張廷玉心知肚明,他考量著,朝中除卻年羹堯,一時間還真找不出第二個可以替代的人,他隻好硬著頭皮道:“皇上,臣以為,論用兵,論親疏,眼下唯有一人可以勝任。”
“年羹堯。”說這話的時候,胤禛麵無表情。
“皇上聖明。皇上登基不滿一年,八王九王之事尚未消除,年羹堯是華妃娘娘的長兄,掌管西陲軍務多年,所以,臣以為,年羹堯是最合適的人選。”
張廷玉說的是實情,這些胤禛也知道。
“年羹堯的確為朕的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不過,朕也不能任人唯親。”
張廷玉再道:“左都督嶽鍾琪係嶽飛二十一世孫,熟悉西北邊事,人稱‘常勝將軍’,且一貫周敏勤慎,不妨……”
他還沒說完,胤禛便點頭道:“好,那朕就命年羹堯接任撫遠大將軍,嶽鍾琪為奮武將軍參讚軍務,前往青海平叛。”
“臣遵旨。”
幾位大臣紛紛退了出去,偌大的宮殿隻剩下胤禛一個人。他就這麼垂著頭,靜靜坐著,直到蘇培盛推門而入。
“皇上,華妃娘娘……”
“華妃醒了?”胤禛不等蘇培盛說完便道:“朕記得吉林將軍進貢了一壺東珠,你親自去給華妃送去,說朕嘉獎她協理六宮,辦事周到。”
“這……”蘇培盛猶豫片刻,還是道:“華妃娘娘在殿外跪著呢,快半個時辰了。”
胤禛先是一驚,隨後怒道:“你怎麼不早通報。”
蘇培盛有苦難言,先前一直在商議軍政大事,他剛想通報卻又被打斷,要他早通報,您也要給奴才個機會呀。
胤禛還記得昨兒華妃臉色蒼白,高燒不退,連藥都喂不下去。他早晨從翊坤宮出來的時候,華妃也還沒醒,傷寒自然不可能那麼快就痊愈。胤禛冷著一張臉,生怕年世蘭在外頭跪得昏過去,不由加快腳步。
年世蘭就跪在宮門口,胤禛一出養心殿就看到了。
她一身素白,襯得人愈發蒼白瘦削,眼眶紅紅的,似是哭過的餘痕還未消散。
胤禛看她這副樣子,早已心生憐惜,幾步跨到她跟前,解下身上的披風圍在年世蘭身後,握著她冰涼的雙手,將她扶起來。
“好好的跪在這兒做什麼?”
她曾想過千萬次與他相見的畫麵,卻不想重生後的第一次相見卻是這樣的場景。
年世蘭的手早在寒風中凍僵了,此刻被他溫暖的大手包裹住,她不由得顫了一下,他也感覺到了,卻握得更緊。
“好了,有什麼事先進去再說。蘇培盛,去拿個暖爐來。”
年世蘭鼻頭一酸,忍不住哭了出來:“臣妾有錯,不配蒙受皇上厚愛。”
“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年世蘭鼓起勇氣,來之前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臣妾害死了宮女福子。”
這件事皇後跟他提過,大家也心知肚明是華妃所為,讓皇後去查不過是對皇後的敬重,本就打算不了了之,卻沒想到她自己會提起這件事,還是以如此震驚他的方式。
“這件事朕知道了,就讓它過去吧。”
她知道皇上礙於哥哥,眼下如何都不會怪罪於她,可她決定說出來決不是仗著自己不會受罰。
年世蘭跪了下來,一臉倔強:“那日皇上來臣妾宮中,對福子另眼相看,臣妾深怕福子會再分掉一份皇上的心,才……一人做事一人當,皇上應當責罰臣妾,才更能顯出皇上公正無私,不偏不袒。”
他要讓年羹堯去替他打仗,卻還要在宮裏責罰年羹堯的妹妹,文武百官會如何看他?胤禛隱隱有些不悅。
“你既要朕罰你,就回翊坤宮去閉門思過。”
年世蘭淚眼婆娑,她拉著胤禛的手:“皇上,臣妾知道宮女是八旗出身,實在不該這麼做,臣妾是錯了,甘願領罰。但臣妾想告訴皇上,臣妾會這麼做,隻是因為臣妾做不到與別人分享自己的愛人,還要假裝大度。”
“皇上怎麼懲罰臣妾都沒有關係,臣妾隻求皇上一件事,不要因為臣妾犯的錯而討厭臣妾。”
重活一世,她最後悔便是沒有早些勸哥哥收斂,卻從未後悔自己所做的那些事。
她狠毒,她不擇手段,隻為一個人。
這一刻,她忽然發現,她不恨他,若真要恨,也是該恨那個愛慘了他的自己。
胤禛先前也對皇後說過同樣意思的話,當時隻是為了息事寧人找的托詞,而今由她親口道來,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
過了半晌,他才說出一句話:“蘇培盛,送華妃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