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做不到將遺忘當成拋棄傷痛的唯一途徑，那麼最好的辦法隻有報仇。
夜半，推開門的完顏洪烈，又見到了楊康，還有他手中的刀。
這把刀上麵刻著郭靖的名字，他還記得，是楊康臨走之前相還的，當時的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將他留下，可惜沒有。
欣喜的表情僅止一瞬，完顏洪烈從頭到腳乃至內心都變得冰冷。
楊康執起它，狠狠地紮了下去。
完顏洪烈以為自己會一動不動地受著，可是，生命的本能還是讓他及時相讓，避開了這一擊：“康兒？”
他不難猜到這是為什麼，他很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解決段天德。
如果楊康永遠不知道這些，他便永遠也不需要乞求他的原諒，也無法得到原諒。
在最重視的人眼中變成賤人，那比任何一種酷刑都要難以承受。
楊康的第二刀又追了過來，這一次，他依然沒有成功。歐陽克的手很快，動作也很靈敏。他從高高的屋頂飛身下來，截在二人之間。
歐陽克很奇怪，這一回為什麼完顏洪烈動也不動。
完顏洪烈的心已經死了，痛如骨髓的折磨讓他沒可能再承受。
他以為楊康會原諒他，甚至他們根本不必走到原諒這一步。他對他這麼好，楊康的心怎麼存得下恨？
而今，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在讓他知道，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不過是他自作多情罷了。原來將近二十年的付出不過是鏡花水月，不過落得比一場空還要悲慘的結局。他的一生都成了笑話，那還活著做什麼？
所以他等，他等楊康的刀，而這把刀此時正截在歐陽克的手中。完顏洪烈眼蒙淚霧，突喝一聲：“讓開！”
歐陽克背對著他，十分驚疑：“王爺，您？”
完顏洪烈竟然出手，對著他的頸邊斜切一掌。
吃痛的歐陽克旋即閃身，看這兩父子究竟作何。他真的感到他們都是瘋子，有福不會享，非要變成仇人。合則兩益，分則兩害，這兩個人，怎麼會不懂？
對仇人有感情是可恥的，楊康的刀卻沒有再落下。也許在這短暫的停頓間，他終於明白了什麼。
可是下一刻，歐陽克便知道想錯了。
楊康將刀尖倒轉，對準了自己。
完顏洪烈大驚失色，張手相阻：“康兒，啊！”
這是假的，下一式便直紮他腹間。
隻這片刻，完顏洪烈的臉上，滾滿了淚。
他沒有死，因為他穿了金絲甲，楊康的刀，根本不能紮進來，可是他的心卻已經被絞碎了。
他以為楊康不會這樣做的，他曾經堅信過無論他做錯過什麼，他的康兒，一定不會狠心到這樣對他。
可是，他依然穿了金絲甲，縱然他如此堅定地告訴自己，他也還是穿了金絲甲。
完顏洪烈想要活著，他當然知道隻有活著才能保證康兒的安全。
為了一個要殺他的人，而費盡心機地活下去。這樣的賤法，就連一個下人，都可以唾棄，就連他自己，也很明白，那是賤到了何等地步。
可是他還是要這樣做，就算將來一定會死在楊康的手裏，他也一定要保證他的安全。
所以，他隻好活著。
楊康握著刀把的手停在了那裏。急怒激起的眼淚使他看不清完顏洪烈的臉。
他知道這是一時衝動，然而隻有一時衝動才能教他成功。
他曾經想過會不會一擊即中之後，沒有勇氣再發第二刀，而如今，他已經超出預期地刺了三刀，他已經沒有力氣，他要瘋了。
在此之前，他絕不去想有朝一日會這麼做，哪怕會這麼做的理由有一千個，一萬個。
楊康已經無法再說服自己了，完顏洪烈所給予的愛，他已經不能看不清。
那不過是占有而已，從他母親順帶而來的占有吧。不過因為他沒有得到包惜弱的心，所以他才加倍地欺騙她的兒子，以這樣的行為，報複她而已。
將半生活成笑話，該是多麼可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