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浪沙風大,風沙輕易的便把他留下的痕跡抹去了,始皇帝派來的追兵也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埋在沙地的感覺不好受。胸悶、難以呼吸。若不是殺神劍的龜息之法,豫粟絕對已經憋死了。豫粟一動都不能動,眼睛不能睜開,在這漆黑的世界裏,陪伴豫粟的隻有他的心跳聲,與頭上風吹過的聲音。
豫粟忍受著煎熬,等著始皇帝的到來。他不怕認不出始皇帝。刺客認人是用心認的,豫粟見過始皇帝,所以即使始皇帝毀容或者易容,豫粟都能認出他來。
豫粟此時已經不會再去想著自己的血海深仇了,他的心中更多的是對美好事情的向往,比如說那山穀裏的溫泉,好像情人的手一般溫柔;比如說那多紫色的牽牛花,好像情人的臉蛋一般精致;比如說那十萬大山裏的生活,雖然辛苦,卻終歸有最會心、最真誠的笑容。
一個人在空曠、安靜、黑暗的地方靜靜的思考半個小時,收獲的往往比平常思考三天三夜還要多。
豫粟便是在這樣的思考中等到了始皇帝。豫粟的殺氣還是很濃厚,但不遠處剛剛發生戰鬥,使得秦軍殺氣更盛,豫粟的殺氣被掩蓋住了。
這是豫粟一開始便計較好了的,秦軍百戰之師的殺氣騰騰,是殺神劍殺氣的最好掩護。
始皇帝的座駕其實提醒了他,但始皇帝並沒有放在心上,所以始皇帝還是來到了豫粟的頭頂,豫粟自然而然的破土而出。
殺神劍的最後一頁,叫殺神劍,沒有描述,沒有講解。
豫粟突然明白,這一劍,或許就是最後一頁所記載的殺神劍。
豫粟的人,衝破始皇帝的馬車,飛上了高空。然後又落了下來,他沒有去看始皇帝,因為他知道,始皇帝活不了了,豫粟從始皇帝身邊經過的時候,在始皇帝的心髒處劃了一刀。
豫粟沒有抵抗,也沒有逃跑。不僅僅是因為豫粟已經被秦軍團團包圍住了,還因為豫粟終於知道了專諸、聶政等人在刺殺完成後,為何沒有選擇逃跑。並不是沒有逃跑的機會,而是這天下,從此哪裏還有人值得他們出手?
豫粟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空虛:這些年來,這般的堅忍究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這驚天地的一劍麼?是為了父母的血海深仇麼?是為了天下大義麼?可為何,如今這結果,卻是讓自己感覺是如此的空虛。
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埋著頭往前拚命的奔跑,一路上究竟錯過了多少的風景,若是有那麼一次的停留與駐足,結果,會不會還有這麼的空虛與遺憾。
豫粟在胡思亂想中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什麼東西洞穿了,豫粟低頭看去,那是一柄長槍,然後,又是一柄長槍……豫粟沒有再管這些,他也沒有叫喚,他感覺自己的血不停的流出來,但他一點也不在乎。
豫粟閉上眼睛,他想起了記憶深處裏的那隻猴子,想起了十萬大山裏的那個山穀,那多紫色的牽牛花,他還想起了大伯說的那句話,天底下最強的刺客。
豫粟笑了,笑容中卻充滿了遺憾,他已經是天底下最強的刺客了,可他也沒有機會回去那個山穀了卻餘生了。有些事情,選擇了,便無法回頭。
豫粟死了,始皇帝也死了。趙高卻沒有死,所以始皇帝也沒有死。
始皇帝的死被趙高瞞下來了,一切並沒有如張良所想的那樣,公子扶蘇繼位,天下太平。
既然始皇帝的死訊沒有傳開,所以也沒有人知道豫粟的驚天一擊。但世上總是有人知道的,比如說張良,比如說十萬大山裏那個白發蒼蒼的豫家老人。
張良夜觀天象看到了始皇帝的本命星自空中墜落。張良知道,豫粟成功了。但始皇帝的死訊並沒有傳開,張良略一思索,便也大致猜測到了原由。
張良不由地歎了口氣道:“史冊終歸是由世人書寫。滄海君,你是天底下最強的刺客,卻終歸無法為世人知曉,終歸無法載入史冊,如此,便由良為你記下吧。”
“博浪沙,滄海君與良刺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