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癡人的夢
金條在木桶裏刷著碗盤,臉還微微腫著。
莫愁看著金條歎了口氣,也蹲在他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攪和水:“你也知道穀裏的規矩是不留生人,趁現在放他走吧。”
金條堅定的:“他要走,我便跟他一起走。”
莫愁說:“你若是惜他性命,就不該說如此任性的話。”
金條沉默。
莫愁君:“天下如此之大,也不過被那人玩弄於股掌,你們兩個孩子能跑去哪裏,有緣自會再見,早些放手罷。”
金條還是沉默,隻是擦著手中的盤子。
莫愁突然心頭火起,一把扭上金條的耳朵:“一眼沒看到,你就去勾搭那麼個妖精,人家是什麼底細你也不知,就敢往坑裏跳!!我今日要是不去,你還想瞞我到何時?”
金條不知是被扭的疼了,還是心裏委屈,竟紅了眼圈:“你還說我,你自己不也勾搭了個姑娘,人家是哪來哪去,你就曉得了?五十步笑百步……”
“我……”莫愁一時詞窮:“我與你怎是一樣?”手上不解恨似的又下了幾分力氣:“我身後可有個要人命的司馬追著趕著?”
金條的眼淚掉下來。
聽到他今日就來,嘯軒坐立難安。
一圈一圈在屋裏轉著,心道:怎麼來的如此倉促,前幾日不還說公務繁忙無法脫身麼?真是心意難測,把人騙的團團打轉……
又停到銅鏡前仔細看了看自己的衣裝打扮,雖然血跡已經都被洗淨,但從山崖上掉下來,還是被刮的有些破爛了,叫他再出銀兩做新的好了,還要順便說一說提高置裝費的事情……
嘯軒對著鏡子傻笑了一陣,今日就來,這如何是好……
屋子裏憋的實在悶了,幹脆一狠心,出去接他吧。
本來隻是在院子裏等著,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於是緩緩邁進桃林,向前迎去,最後已行到桃林邊緣,再前方便是毒瘴彌漫。嘯軒在小路上踱來踱去,踩著地上的小草。那人還真是習慣來的遲……
想起許久許久許久以前,他在衛家院子裏等小衛公子出來玩。層層通稟之後,有人回他稍等衛公子便來,結果一等就等了兩個時辰。他臉拉了五尺長,氣的轉身要走,那人才光燦燦的出現,身上的珍珠玉佩叮當輕響。
“你做什麼要這麼慢,姑娘家一樣擦胭脂抹粉才能見人麼!”他開口便怨氣衝天。
“正是。”小衛公子笑咪咪的答他。
“…………”還有好多羞辱的話,就這樣被一口氣憋下了。“我走了。”他摔了袖子:“以後再也不來!”
“嘯軒不過才等了在下兩個時辰……”小衛公子輕笑著說。
這是什麼態度!!氣的他又轉回身去跟他理論:“你明明遲了,害人幹等了這麼久,一句好話都不會說,真真是沒有家教。”
小衛公子輕搖珠扇:“原來是想要在下哄哄嘯軒……”
“不稀罕!”跟他說話真是要把人活活氣死。
小衛公子笑:“那在下便講些好話吧,其實通稟不多時,衛某就已到附近了,但看嘯軒頂著日頭,伸著脖子等在下,心裏突然十分安慰,至少還有嘯軒,對在下情深意重……”
“哼,誰跟你情深意重。”他扭過頭去,與他相交,還不是被他那個火龍一般的爹給逼的。
“衛某以為嘯軒隻等一會就要扯著嗓子罵人了,沒想到竟然就安安靜靜等了兩個時辰,於是衛某也就這樣看了嘯軒兩個時辰。”
這不是有病嗎?大日頭底下,倆人一起曬著?小衛公子笑著過來拉他的手,他卻也沒有甩開。
“不如這樣。”衛公子拖著他就向內院裏走:“以後嘯軒若有要衛某久等的時候,衛某絕無怨言。”
“誰像你那麼沒時間觀念,我們江湖俠客最重的就是信用,白大俠我一向都是準時!”他說。“你提這條件不跟沒提一樣,真是無奸不商。”
“嗬嗬,不管白大俠信是不信,衛某必會記得。”
“…………”他心裏還是不平,白白被正午日頭曬個半死,換得的竟是這麼個雞肋承諾做補償:“你會等我多久?”他問不甘心的問。
“這嘛……”小衛公子沒有回頭:“一刻是為嘯軒,一輩子亦是為嘯軒。”
他當時看著他的背影,還真是被感動了一把,想這個人雖是狡猾,倒也有幾分真性情。結果下次又去衛公子府上,依舊是等在院中日曬風吹雨又淋,那個華麗的奸商,不知道躲在哪裏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