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琴山與往常相似,晴朗的夜空無聲無息,臨扶與楚靈醉地一塌糊塗,楚靈的衣衫上沾滿了淚水與酒汁,他沉迷在厚重的醉意中,似乎借此能稍稍忘卻塵世間的煩惱與哀愁。臨扶則躺在他身邊,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次日,臨扶從糜爛的宿醉中清醒過來,早已日上三竿,陽光透過石洞青藤照進來,灑在臨扶臉上,一片溫熱。臨扶晃神,似乎忘記發生何事,他瞧見案上橫七豎八的酒盅,才想起昨夜飲酒之事,臨扶轉身,發現身邊空空如也,昨夜那位白衣仙人早不知去向,恍然若失,臨扶輕輕揉著微疼的太陽穴,歎道:“果然又走了。”
楚靈行事的路數,向來來去隨性,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絕不多說一句。這一點,臨扶早就領教過了,隻是未曾想,昨夜分明以赤誠相對,還起誓安撫他,如何卻不能留住他?臨扶心想,自己心中所求,也不過是在這深山之中,尋個說話的伴兒。楚靈心道,難道琴山妖王,注定遺世獨立,此一生連個閑談的朋友都沒有?如此做這個妖王到底有何意思?臨扶惆悵至極,想到這裏頓時也懶得動彈了,便仍舊直挺挺地躺在石案邊。
“午時了,酒還沒醒麼?”臨扶正唉聲歎氣,那門口的青藤微動,走進一個白色的人影。
臨扶揉了揉眼,方才看清,那白衣人立在石案邊,頭發整齊地梳在背後,仍舊那平淡如水的眼神打量著臨扶。
“楚靈?你不是走了嗎?”臨扶慌忙地從地上爬起來,整理好雜亂的衣衫。
“走?我能去哪?”楚靈靜靜望著臨扶。
“咳,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你方才不見了,我還以為你走了。”
“隻是去琴山溪水中洗去汙濁,並不曾離去。”楚靈遲疑片刻,問道:“今日,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臨扶卻被問得有些糊塗,方想起昨夜與他說過的話,原是答應人家,使他餘下半生,再無寂寞歲月,怎麼過了一晚便全都忘光了,臨扶暗道:“該死,該死!”
“不如,我帶你轉一轉琴山幾處美景?”
“嗯,好。”楚靈點點頭。
琴山的構造與西域諸山並無不同,隻不過千百年來妖怪盤踞,甚少有人踏足,因此平白多了層神秘,然琴山景色比之西域諸山亦有獨到之處,或許是山中妖氣繁盛,琴山花草亦多妖豔多彩,奇花異草俯拾即是。臨扶與楚靈也不施法術,隻徒步在中遊玩,楚靈雖在月餘之前便已來到琴山,然彼時心頭鬱悶,未有心思觀覽琴山風光。如今得臨扶開解,才稍有閑情雅致。
所謂琴山,原不隻一座山峰,乃是眾多山巒合抱而成,臨扶所居乃是琴山中間最高的那一座,山腳有下一座大湖,乃是琴湖,入夏時候,湖麵上的新荷初開,尚未完全綻放,從遠處望,倒像是一個個粉紅的花球,妝點著波光粼粼的湖心。
若是人間,如此碧水,必有精巧的雕欄水榭裝飾湖邊,而琴山盡數是妖怪,自然也不修什麼亭台樓閣,隻是臨扶覺得,那一汪碧水平白躺在山中,似是有些寂寞,便命小妖們從人間請了幾株海棠花,種在湖畔,如今百年已矣,現在婷婷立於湖畔的花枝早不複當年模樣,然而繁華茂密更甚從前,琴湖湖水最是滋養,那海棠樹從種植之初稀稀疏疏的幾杆柔枝,竟在百年間長出一片小樹林,此時恰逢花季,那海棠花被初夏的柔風吹得漫天飛舞,有的落在林間化作春紅,有的卷曲著柔軟的花瓣,飄飄然墜到湖麵上,樹林中香氣浮彌,臨扶與楚靈踩著滿地的花瓣,從樹林中漫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