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禮萬沒想到自己在齊雲莊客房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幾個怒氣衝衝手拿棍棒和繩索的仆從。
“惡賊,殺了我家莊主,還裝沒事人嗎?”
周嘉禮睡眼惺忪的看著那些窮凶極惡的人,心中一片茫然,他回頭看看身邊的床鋪,昨天睡在這裏的人,已經蹤影不見了,若不是衾枕上留下褶皺的痕跡,他簡直會懷疑到底有沒有帶這樣一個少年同行。
他努力的回想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最後想起來,昨天他是騎一匹快馬在密林中前行。馬的腳步並不快,看似漫步,其實周嘉禮心裏卻火燒火燎。這林中樹木茂密,雖然剛剛是黃昏,卻已經光線黯淡了,隻是從密密的枝葉間透進稀稀疏疏的光,他不敢催馬快跑,恐怕昏暗不察傷了馬蹄,心中暗暗自責不該貪戀棲雲山的美景,以致和家人失散,耽誤了趕路。想到雲陽的文武官吏鄉宦望族大約正在前任縣令的率領下翹首等待新縣令的到來,最後卻隻迎來他的家人隨扈,周嘉禮心裏也隱隱有些不安,更讓他不安的是,這密林竟然走了這麼久還看不見盡頭,若是不能在天黑前走出,隻怕要在這密林深處野宿了。
正懊惱著,忽見前方的路邊躺著一人,一身灰衣,一動不動,他不禁一愣,他曾聽說有剪徑的強人偽裝病倒誘過客上鉤,不由有些緊張,可是一轉念,這荒僻小徑,除了樵夫山民,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有一個客商經過,何必在此等候。他忙下馬,走到那人跟前,見那人是個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皮膚白皙,容貌俊秀,身材挺拔,從相貌衣著看,不像當地的樵夫。他以手探少年的鼻息,覺得微弱但平穩,又搭上少年的脈門,脈象沉穩,似無大礙。
周嘉禮曾學過醫術,對這種治病救人的本領頗為上心,現在為官在外,也隨身帶著銀針。他從行李中取出銀針刺入少年的穴位,那少年眉頭一皺,輕輕□□一聲,醒轉過來,周嘉禮心中一喜。
少年睜大眼睛看著周嘉禮,一臉茫然,顯然神誌還沒有完全恢複,待看清周嘉禮的麵容,又有幾分惶恐。
周嘉禮柔聲安慰道:“小兄弟莫慌,我是過路的客商,見你昏倒在路旁,才施針將你喚醒,你為何會在這林中小徑昏倒呢?”
“我也不知道了,”少年兀自有些愣愣的,似乎在回憶什麼,許久方道,“我隻記得要到雲陽城去,路過一茶攤的時候,休息了一下,別的便不知道了。這裏是哪裏?離雲陽城還有多遠?”
“老實說,我也不知。”周嘉禮訕訕一笑,忽然靈光一現,歎道,“小兄弟準是遇到黑店了,賊人看你獨自出門在外又年幼,便用迷藥將你迷昏。若你是被人從官道拖過來的,想必這裏離官道也不遠了。”
少年一驚,忙伸手去摸自己身邊的包袱,所幸還在,他打開布包,然後發出一聲輕呼,又驚又怒,抬頭看看周嘉禮,沒有說話,隻是羞澀的迅速把他的小布包係好,表情又有幾分可憐。
周嘉禮會意,知道他是被歹人洗劫了盤費,看著少年的神情鬱鬱,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心中暗罵那些賊人,心道等他上任當了這雲陽縣令,定然嚴厲整肅,不讓這些賊子好過。
他溫言道:“小兄弟不必驚慌,先隨我到雲陽城吧,我在那裏也有不少朋友,幫你的忙應當不難。”
少年稍稍打起精神,笑道:“如是多謝恩公了,還不知恩公如何稱呼呢?在下沈睿,是到來投靠父親的朋友的,不想被歹人暗害,若非恩公相救,隻怕要在這林子裏喂野獸了。”
“不要那麼客氣,大家都是旅人,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在下周嘉禮,從京城來的,就叫我周大哥吧。”周嘉禮見少年的目光依舊不那麼清明,知道他中了迷藥還沒有恢複,叮囑他不要多說話,然後將他扶到馬背上,忽然見少年背負長劍,看劍鞘的型製甚是古舊,忍不住問道:“沈兄弟可習武?”
沈睿答道:“學過幾招防身的劍法,卻不濟事,還是免不了被歹人暗算。”
周嘉禮記在心裏,不再問話,沈睿也不再說話。
因為算準了這裏離官道不會太遠,周嘉禮和沈睿一起上馬,沈睿已經疲憊不堪,又神誌不清,周嘉禮坐在他身後扶著他,防止他掉下去,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和一個陌生男子如此親近,近到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彼此的溫度,心裏還有幾分不安。行得不久,周嘉禮忽見小路分為兩支,他推斷一支一定通往官道,另一支卻不知道通向哪裏,此時天色已晚,眼看就要看不清路,沈睿必然什麼都不知道,他也隻能挑寬一點的那條走下去,心道隻要有路,總會通向有人煙的地方。